【無家少女.中】家是支撐還是禁錮?有家者亦可以是「Homeless」

撰文:毛淳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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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Laura的人。
她現在和另一個無家者在佐敦的唐樓合租一個單位,業主雖是慈善人士,但卻不太善解人意,約滿後大概又要另覓居所,其實和很多年輕族群一樣,過著租約管制的人生。
只不過很多年輕上班族感到絕望時大可以硬著頭皮搬回家和父母同住。
實際上,和家人同住可以換來近薪金一半的剩餘零用。2013政府統計處統計近有95%青年與家人同住,甚至婚後仍然需要和家人同住,這是現有體制和居住條件直接促成的現象。香港是發達城市中青年人最依賴父母的城市。調查訪問指出,香港年輕人(16-30歲)要建立自己的私人空間非常困難,大部份仍與家人同住的20-30一族也是迫於無奈,而不是出於正常的選擇。
攝影:曾梓洋

家可以是保護和支撐;家亦可以是控制與禁錮。

然而,可以依賴便依賴,這亦是現代家庭核心價值之一。頂多接受一下難以磨合的代際溝通障礙,盡量穿上兒子應有的面孔,尊重一個大概理解人生方寸,又不知為何將自己腦細胞都壓在自己身上的人。除了總是要適應一種日漸迥異,和社會脫節的語感;時刻傳來讓你感到瑣碎難解煩躁的問候。有時候你會覺得他們愚笨無比。但當你獨自在自住的房子內,你確是可以抽煙、可以吃大麻、可以連續煲一季Game of Thrones,享受著那份體現在混亂房間的自由和自我。你會發現你生活上的每一環都在迫逼自己成為一個聰明的人,用各種自以為是的方法來建立你那未知的理想生活,你失去了理解單純體貼的能力,你發現整個What'sApp對話名單內,只有老母那個盒子是如此曲折地窩心。同時因為這種生活,每月薪金有好一部分會自動消失。有時候,家庭就算再完整,兩代人就是兩代人,總是有鬥爭,但接受了,起碼你有可能終身被愛。

不過權力一旦過度傾斜,最變態的事也是從家庭裏衍生出來,過去接觸過不少較為極端的青年問題,大多都是因為家長和孩子出現了重大的價值衝突,從而演變成壓制。

「我阿爸重男輕女,而我同阿妹就變咗呢個屋企裡面嘅錯誤。18歲時就夾埋後母趕咗我出屋企。生咗我哋出嚟,雖然有血緣,但原來一樣可以冇任何連結同重視。如果家庭本身係破碎,家長根本都未成為一個成人,其實將我趕出去可能仲好。只不過,變咗每一日要自己去面對陌生嘅環境。」

Laura沒有選擇,她本就是屬於權力過度傾斜的家庭。她憎恨父親,亦無悔堅持憎恨。家如果是牢獄,就算外面如何陌生和難生存,她也寧願無家。言談間感受到她有一種單純的生存意識。由一直被高度控制的住家生活,一下子掉進另一個被租金、物價、前途、學費、散工控制的無家生活,她沒有沉淪,而是無知地去面對。「離開家當刻,手中握著$200,我一直被管在家,對金錢沒什麼概念,當初還以為$200已經不少,怎料原來食餐飯、買牙膏梘液已經去了一半。」

「嗰一刻,只係求可以安穩棲身嘅地方。喺呢個社會入面,我下一秒要做咩?到底要點先可以生存;想做咩、鍾意玩咩、未來點樣,呢啲都係廢話。我根本唔識諗。」香港此刻大概有7000名沒能力負擔居所,但又不能繼續住在家裡的青少年。如果說要解決這些問題,恐怕現在這些青少年都沒有足夠福份享受。然而,如在當刻得不到政府或非牟利機構支持,他們會如何去面對?在香港這種人人得靠自己的意識形態中,Laura意識中也沒有覺得政府有什麼角色在這件事當中。

「我沒有任何條件不住在家,但爸爸確是趕走了我,我最直接可以做的就是打給朋友,此刻能解決哪怕是兩三天的睡眠空間,就是最重要的事。」在離家初期,她過著寄居朋友家中的生活。拍攝當天安排了在一個中產家庭的家中進行。回想起當時,她說最深刻的畫面是自己刻意晚歸,迴避跟朋友一家人一起吃飯,覺得自己是多餘出來的。每日清晨在別人家的床上張開眼,望不到明天,沒有感到溫暖,亦自覺破壞著人家的溫暖。看到這棟中產房子,她會對各個擁有自己的裝飾和氣氛的房間感到羨慕,但知道自己並不屬於這裡。而她當時住了一段時期也開始感受到自己在製造麻煩,始終,家庭是具排除性的,家庭只是屬於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