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政報告.觀點】易行城市應營造「芭蕾街道」 有趣才是重點

撰文:香港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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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鄭月娥有意打造香港成「易行城市」,她的首份施政報告中提及將會整合行人設施,焦點落在以硬件建設打造出「行人友善」的環境,繼續推展「香港好.易行」概念。在運輸及房屋局建議透過「創新」、「舒適」的步行措施改善行人道的環境之下,例如在行人路邊設置水霧降溫系統、飲水機等,又能否令香港真正「易行」?

城市規劃者Jeff Speck認為一個易行城市(Walkable City)要有四個元素:安全、實用、舒適、有趣。香港對於亞洲甚至全球的大城市,道路相對安全、實用、舒適,但要成為一個易行城市,擁有有趣的街道是決定因素,既吸引客源,也廣納行人使用與休憩。問題是現時香港的街道有趣嗎?還是在假日也寧願待在家中,做個宅男宅女都不願出街走走?

怎樣的街道才是有趣?

有趣的街道是充滿可能性的、多樣性的,構成別緻的街道風景——正是城市研究者Jane Jacobs筆下的「芭蕾街道」(Street Ballet),讓新與舊、簡與雜共生,晝夜予不同人群使用,可以同時(一)維持街道自由、(二)增加人流;街道上的行人有如芭蕾舞者共同跳躍,合演街道的多元、活力。

有趣的街道大都充斥着五花八門的商店,吸引不同行人,是街道的首要用途——單純的交換價值,商店與行人買與賣,各取所需。只是現時香港政府對「易行城市」的狹義理解,有趣的街道不止於「行人友善」,買與賣衍生出來的「行街」過程更是街道可以締造的寶貴經驗;街道與街道不斷交替,在「女人街」拐兩彎便到了「波鞋街」,轉了角落便換了視覺,街道的多元化比出奇蛋還要新奇。

街道元素:城市中親切的「干擾」

在1960年初,美國的建築大師Robert Moses建議在紐約市興建曼哈頓下城高速公路(Lower Manhattan Expressway),被Jane Jacobs批評為入侵市區生活的基建:高速公路干擾了社區的有機發展,失去社區原始活力,方案最終亦被推翻。此類左右城市空間結構的構想,是香港大學比較文學系前系主任Ackbar Abbas描述的「空間干擾」,Abbas在評論英國藝術家Antony Gormley「視界 香港」(Event Horizon Hong Kong)的一篇文章中曾經指出,空間干擾除了政治層面的解讀外,還有文化上的意涵。他以雨傘運動為例,示威一方面引起一般市民的反感,阻礙道路使用導致負面的結果;但換個角度來看,這類空間干擾同時令市民撇除從既成的城市硬件規劃觀看城市,以另一視界審視現有的空間配置,尋覓城市中新的可塑性——這正是公共藝術可以營造的嶄新體驗,公共藝術的適度干擾,可以讓市民在街道上停下來靜觀城市;從高速公路到公共藝術,一快與一慢的空間干擾對行人而言可以是不同的街道景觀,營造有趣的逛街經驗。

英國雕塑家Antony Gormley以香港的街道和大廈為素材,創作「視界 香港」(Event Horizon Hong Kong),號稱香港史上最大型的戶外藝術展覽。(官網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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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公共垃圾,還是公共藝術?

香港的街道從不單調,街道的干擾更是多不勝數;大至掛在街上的巨型廣告招牌,小至被網民嘲笑為「劉江華」的垃圾桶,甚至地上的坑渠蓋,都是拼砌香港街道形象的元素。香港街道資訊爆炸的模樣,更是電影《攻殼機動隊》的重要取材。至於公共裝置藝術,香港也不從缺少。然而,這些裝置又是否能夠令街道變得更有趣?民間對這些裝置的評價褒貶不一,有讚也有彈,全因部份裝置質素參差,或與人爭路,令行人無所適從。

究竟這些被置放在路邊的裝置,是公共藝術還是公共垃圾?2014年起法國街頭藝術家Invader在香港留下逾百件藝術作品,部分作品被政府移除,變成垃圾,市民嘆可惜;香港十八區的地標裝置被市民評為醜樣阻街,大白象亂花公帑,卻依然在路上佔據一席。Invader的作品與十八區的地標裝置,又如何判斷誰能留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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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大比較文學系前系主任Abbas曾對「公共藝術」作出定義,他認為公共藝術的公共性,不在於放在博物館或者戶外;藝術品的公共性在於它是否一個集體的行為:公眾能否參與創作的過程,藝術品產出的更不只是共識,而是製造更多的對話和溝通。

巴塞隆拿的藝術裝置是該地的賣點之一,因為藝術作品能夠體現、闡明街道的特性,放在街上也不顯得突兀。其中,聖家堂(全稱:聖家宗座聖殿暨贖罪殿)的設計者Antoni Gaudi的景觀作品又以融入自然為設計宗旨,例如Park Güell馬賽克拼貼出來的曲線圖案,令藝術品顯得有機、自然,這樣的公共藝術便成功融入城市。

由假樹、死樹組成的綠化帶?

除了將每一分一寸的土地拿捏至盡,都市規劃要融入自然,街道的節點更可以讓行人交接喘息。按照發展局和規劃署《2030+》的發展藍圖,市民的休憩用地會規劃在居所及工作地區的300至400米範圍內,郊野公園更要在500米至3公里範圍;然而,市區的綠化帶除了沿着同心圓的模式發展,樹木、草叢更可以出現在社區的口袋公園(Pocket Park)中,讓大自然融入社區。譬如1979年,巴塞隆拿市政府開始着手改善街道設計,在道路中央加插行人路和微型公園,將原先把街道割裂的寬闊行車路變得更人性化;其實香港現有的街道也有相似的設計,例如深水埗南昌街的路中央便設有不同的休憩處,這些綠化帶同時有着一個基本功能——美化街道,紓緩精神壓力,提升生活質素,行人亦可以在這些交集點上「吹吹水」、「唞唞氣」。

2015年8月,般咸道的石牆樹被斬去;今年8月,颱風天鴿襲港,有榕樹的盆底齊口斷開倒下,露出完整切口及鋼筋;本月初,有市民揭發食環署用水泥封死樹根……香港沒有《樹木法》,對市區的樹木處理也十分粗疏,花草樹木也只能在框好的盆裡生長,但其實樹木並非街道的阻礙,樹木更可以取代圍欄,將車道、行人道分隔。法國波爾多梅花廣場(Place des Quinconces)的車站設計,便將輕鐵和行人完全埋入叢林裡,即使身處城市,亦有鄉郊的感覺,城市不再死寂,街道變得多樣有趣。

法國波爾多梅花廣場,穿梭叢林的輕鐵。(網站Powder Blue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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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界 香港」號稱為香港史上最大型的戶外藝術展覽,目的正是要港人切換既有的視點,審視我們的其他可能性。恰當的街道干擾反而是城市的有趣之處,正如《龍貓》中的小梅,因為小龍貓的出現才會開始探索幽深的樹林;石屎森林中的店舖、公共藝術、綠化帶都可以是電影裡的小龍貓,令街道變得多樣有趣,勾起行人好奇心,變成城市漫遊者,探索社區。若政府的思維仍然停留於設置飲水機、灑水系統的硬件層面,固步自封不從另一視界思考香港的可塑性,香港大有可能難以蛻變為「易行城市」,反而成了「二流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