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可以理服人？ Change My View 討論區拓討論新風
《逃犯條例》修訂撕裂香港，在社交媒體和網上討論區可見一斑。爭論是社會常態，但當演化成謾罵、仇恨、甚至導致不相往來，這表示社會逐漸放棄兼聽，以理服人的溝通原則。線上社交平台已經支配民間生活，亦是表達意見的渠道，若能改善線情緒主導的氣氛，鼓勵各方平心靜氣陳述論點，將會有助社群連結，尋求共識。
改革社交平台生態不是什麼新鮮觀點，但成功例子有限。2011年，埃及人古奈姆（Wael Ghonim）在Facebook鼓動同胞上街，推翻執政三十年的穆巴拉克。兩年後，軍方推翻首名民選總統穆爾西，民主之路夭折，古奈姆分析社交網絡挑起社會兩極化。2014年，他成立討論平台Parlio，期望網民可以深入討論社會議題，推動變革。Parlio邀得不少知名知識分子參與，但在2016年被答問平台「大台」Quora收購，部份用戶大感失望。
另一例子是Fiskkit。它在2015年成立，旨在鑑定新聞和網絡文章。用戶在平台上逐字逐句評論，列出不同意見，或者點明什麼是事實、什麼是評論。可惜，網站並不活躍，今年至今只有25條帖子，未能營造出討論氛圍。
近年陸續有媒體研究學者指出，社交平台不必然是社會意見兩極化的元兇。香港恒生大學傳播學院教授李少南的研究團隊去年發表論文，指在撇除人口、個人政治立場和吸收傳統媒體資訊程度等因素後，使用Facebook跟政治和社會議題的關係相當薄弱。他們認為社交媒體強化個人原有立場。英國傳播學者Dubois和社會學者Blank去年發表的論文則發現，當人對政治愈感興趣，愈沉浸於不同立場的媒體，愈能避開迴音壁。陷於壁內的人，多數是平時對政治不甚有興趣和鮮有接觸不同媒體。他們較少比對不同資訊來源，或者發掘一些令他們改變思想的事。
說到底，人的心態是關鍵因素，即使上述研究指社交平台只是強化立場，但其影響力已很巨大，用戶易誤以為其他人也跟他/她同一陣線，迴避思辨，消滅尋求真相、共識的空間。
歡迎辯論 來改變我
我們還能修補四分五裂的互聯網世界嗎？蘇格蘭青年Kal Turnbull拿着鍵盤說：「我可以」。2013年，他年僅17歲，創立了Change My View（CMV）討論區。CMV是美國熱門討論區Reddit的子頁之一，發帖和回應的形式跟從Reddit，例如有協調員（moderator），確保發文者遵守版規，亦有權刪帖或禁止成員使用討論區，以保持帖文質素。話雖如此，CMV有一項宗旨跟Reddit的一般社群頁不同，CMV目標是改變自己觀點，建立文明、公共的討論空間。因此，發帖者必須認同並樂見有人挑戰其觀點，若果對方有理就要改變立場。若說Reddit是互聯網迴音壁製造者，那麼CMV就是在Reddit「策反」。香港的討論區不時有帖文叫人「不服來辯」，那麼，CMV的目標就叫人「歡迎來改變我」。
CMV的版規較Reddit嚴謹，例如發帖至少要有500英文字，不能單純表態，發帖者要在3小時內回覆，而且不能安於中立。（表）
大家可能以為CMV的帖子是政治或道德議題為主，其實不然。網民可以討論所有零售店職員和收銀員應可以選擇坐下，或者提議全面停用傳真機等生活化題材。CMV成立六年多，累積了79.7萬會員，排在Reddit會員排行榜第298位，在線人數時刻過千，相對於Reddit的過百萬個子頁，表現相當不俗。
如何得知回應者能夠改變發帖者以及其他成員的觀點？這全靠一個三角形，即希臘字母「∆」，數學上代表轉變。如果留言成功令用戶支持，用戶可以輸入「∆」獎勵。這個態度改變，不一定指由反對徹底變成贊成，可以只是一點點程度而已。
版規這麼嚴格，為何仍然有近80萬會員加入，千人在線討論？美國佐治亞理工學院三位學者曾經透過訪問CMV用戶，並發表文章，歸納以下幾點解釋：
1. 成就感。這代表他能夠用理據說服他人，更驅使他人嘉獎「∆」，嘉獎是生活成就，亦鼓勵他人繼續參與討論。
2. 喜歡以文會友。會員愛讀帖文和對話。規定發帖者要3小時內回覆，有助用家「黏在」討論區。再者，討論區刻意避免情緒發洩，禁止粗疏的留言（例如「推！」），堅持有內涵的討論。另一方面，若有這類意義不大的留言，他們也難得到「∆」獎勵。
3. 包容非主流、相反意見。鼓勵各方思辯，因為改變意見正是建立討論區的原意。
4. 訓練思辯和說服技巧。因為鼓勵交鋒觀點，有助會員學會以理服人。
5. 當面交談反而窒礙交流。有會員認為，某些議題太敏感，或者朋友圈子沒有相關知識，在CMV發問就免受社交圈束縛。
CMV的運作要跟從Reddit，有些比較繁複，例如要手動輸入「∆」符號。另外，因為協調員只是義務性質，但要管理不斷更新的討論區，相當吃力。再者，協調員刪帖的決定不夠透明，有時會惹起會員不滿。有見及此，Turnbull今年4月另立一個新站，名字叫Change A View（CAV）。用家可以點擊「∆」符號，任何人也可看到協調員採取哪些行動，協調員也是受薪工作。新站配備名叫Perspective的系統工具，能夠及早偵測犯規內容，有助協調員管理帖文及促進正常討論。此外，新站也增設「shine」按鈕，給留言者讚賞未能改變意見但很有料子的留言。CAV暫有5,000會員，能否取代CMV，還需時間驗證。
建立港版CMV 可以嗎？
在香港，社會衝突不斷，港人情緒易受挑動，滋生連串仇恨，污蔑人格的言語，連無關修例的事件也迅即被政治化，而社交平台助長此等風氣。謾罵無助解決爭端，仇恨只會迎來更多仇恨。我們相信，抱持死硬政治立場的港人只佔部份，用時下術語，還有相當數量的「淺藍」、「淺黃」群體，主張和平、不流血的社會改革，願意透過說理拉近距離。此時提出建立良性的民間網絡溝通環境，更見必要。可以想像，若然有港版CMV，港人可以禮貌地具名或匿名抒發己見，例如呼籲用戶反駁「問責官員下台無助解民怨」、「中學罷課有助反修例者爭取訴求」、「阻塞鐵路運作有助喚醒更多港人抗爭」等命題。當回應有一定數量，就有助凝聚多元意見。
問題是，有誰願擔起建立港版Change My View討論區之重任？
上文節錄自第176期《香港01》周報（2019年8月19日）《網上可以理服人？ Change My View拓討論新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