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戰意外引發舉報戰 公共交流還待成熟
近日，在幾乎被疫情新聞主導的微博熱搜中，內地男星肖戰的新聞顯得格外突兀。肖戰因粉絲舉報同人文作者而反遭抵制，由代言廣告到影視作品等，網友紛紛表示不買不看。肖戰爭議背後，揭示了公共話語空間尚未成熟。
這次事件的導火索是一篇發表於Archive of Our Own（簡稱AO3）平台的同人文章《下墜》，引發不同網絡社交圈混戰，境外平台在國內被關閉，最後連中國文化管理協會網路文化工委都下場，需要就「飯圈文化，以及集中舉報行為」徵詢意見。
「同人」，是源自日本的動漫文化用詞，指有著相同志向的人們、同好。同人創作指「自創、不受商業影響的自我創作」，或「自主」的創作，比商業創作有更大的創作自由度。簡單來說，是指文學、動漫、影視等作品的愛好者，在原作的基礎上，利用不同的表達方式，對原作的人物角色、故事情節、背景設定等進行二次創作產出。
大規模下架
AO3是受美國法律監管的非營利同人小說創作與儲存平台。由於該平台在2月29日被肖戰粉絲集中舉報前都無需翻牆，可以直接觀看，所以它不僅是全球知名的相關作品網站，儲存了近550萬件作品，更集中了大批內地同人小說創作者和讀者，為同人作品創作提供了自由肥沃的土壤。2019年，AO3作品庫以高於第二、三名總和票數的驚人成績奪下雨果獎最佳相關作品獎。因此，AO3為內地同人生態圈提供了重要的自由發展的土壤。舉例來說，當AO3無法訪問後，同人寫手們只能通過百度網盤等方法傳閱作品，大大減低了作品的分享和傳播力，且令作品不易保存。
蘊含同性之愛情節的國產劇《陳情令》捧紅了肖戰、王一博兩位男主。而《下墜》正以兩位男主的感情線進行二次創作的文章。不料文章中肖戰的角色設定引起了其粉絲的不滿。2月25日起，肖戰粉絲對外稱為廣大被寫進同人文的受害藝人發聲，發動了集中舉報攻擊。他們通過電話、寄信、電郵等方式向國家網信辦與掃黃打非辦公室頻繁舉報，而被涉及的人不僅僅是《下墜》的作者，更有不少其他同類作者。最後2月29日，內地網民無法再登上AO3平台，AO3百度貼吧、B站同性內容、Lofter寫手內容等同樣被波及，大面積被查封。
肖戰工作室道歉
這自然引起了歐美、日韓、動漫、同人文、耽美等圈子的創作者揭竿而起，反對肖戰粉絲舉報創作平台。不但肖戰工作室道歉，中國文化管理協會網路文化工委也不得不下場滅火，發表「#肖戰工作室道歉#這件事大家怎麼看呢？關於網絡上的飯圈文化，以及集中舉報行為。」但人們並不買帳，畢竟創作的土壤破壞容易，再建不易，而眾多創作作品也已找不回來。
顯然，這件事的背後與國家如何處理舉報有關，也與國家對文化創作尺度的把空有關。同人創作，尤其是當中涉及性取向、一些違法職業如妓女等創作議題時，具有較大的灰色空間。然而正如此次不少聲援AO3平台的用戶所言，從中國的紅樓夢到法國的羊脂球，情色、娼妓等都可以成為經典的創作題材，並不能一刀切地將涉及這些議題的作品就判為禁忌。
如何面對多元聲音
因此，中國有關部門需要檢討在創作審核方面的機制。不可否認，過去在這方面審查較為嚴格，比如武媚娘傳奇中被一刀切的女演員的乳溝，令人哭笑不得；比如《色戒》中被刪減的鏡頭，有人認為影響了故事的美感和敘述；又比如一些網絡平台對關鍵字的粗暴審核，鬧出了「買春筍」變成「**筍」的笑劇⋯⋯的確，網絡及創作不是法外之地，但現階段粗暴地一刀切的方式是否合適？內地能否考慮設立更適切的作品等級劃分制度，以平衡作品的自由創作和文化健康？這些都是肖戰事件後帶給我們的反思。
另一方面，這件事背後也揭示公共話語空間中不同意見的交流問題。過去，粉絲圈的語言暴力問題為人詬病，而不少粉絲在意識到這種行為是不被認可的「失禮」，可能抹黑自己的偶像後，走向了另一個極端——舉報。通過舉報，利用官方媒體和網絡管理部門的公權力去消滅令自己不悅的聲音，已形成新的粉圈文化。然而他們沒有意識到，無論是喧囂的對罵，還是無聲的舉報，只是黨同伐異的不同形式，都是在試圖壟斷公共話語空間，消滅這個空間異見者。更何況，以消滅異己為目標的舉報，為了成功，往往不遵循就事論事的原則，而上綱上線把所有問題都提到重大原則的高度。正如此次肖戰事件中，舉報《下墜》就必須上升到「侵害未成年人身心健康」、「敗壞網絡和社會風氣」的高度。而這樣的舉報愈來愈常態化，必然會侵蝕公共空間的多元表達與創作。從對罵到舉報，人們不過是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端，在公共話語空間中如何與小眾文化、異見者共存、交流，仍有很長的路要走。
在部份情況下，爭議要提交第三方專業處理。就如內地作家江南以65個金庸小說人物為基礎，二次創作了一部校園題材的作品，金庸先生懷疑小說侵權，故提起訴訟。審理後，法院認為由於《此間的少年》在情節、人物的性格特徵和彼此關係上與原著完全不同，故不夠成侵權，但因為不正當競爭，而要賠償168萬元。
但在更多情況下，公共話語空間的爭議與分歧並不需要去到法院訴訟的地步而是在考驗我們如何面對多元聲音的衝突，能否理性地交流、共存。事實上，即便是在香港，也不乏網民因為政治立場而在社交平台上檢舉內容，減少另一個立場的內容的曝光率。雖然舉報戰未曾出現，但如何讓公共話語空間更成熟，並因而更精彩，是跨地域社會均須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