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稿作者：區漢宗

著名歷史學家許倬雲先生於8月4日在美國逝世，享年95歲。這位著作等身的學者，用一生的時間書寫了中國歷史的經緯，也在無數人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他的離世，不僅是中國史學界的重大損失，更是一個時代的漸行漸遠。而與他交誼深厚的社會學家、香港中文大學前校長金耀基教授的悼念之詞，尤為動人：「他仍活在我心中，而我則隨著他之離世而一併消亡了。」這種生命交融的哀思，道盡了知音難覓的人生況味。

跨越半世紀的學術情誼

金耀基與許倬雲的相識相知，始於1960年代的臺北。當時許倬雲已從芝加哥大學取得博士學位，擔任臺灣大學歷史系主任；而金耀基則是初出茅廬的年輕學者。兩人雖相差數歲，卻因共同的學術追求和人文關懷結下了深厚友誼。這段跨越六十載的情誼，在2018年出版的《人間有知音：金耀基師友書信集》中得到了深情呈現。金耀基以「大兄」尊稱許倬雲，不僅是對學長的敬重，更是對一位思想同路人的由衷欽佩。

許倬雲1970年代赴美任教於匹茲堡大學，金耀基則于同年赴香港中文大學執教。儘管相隔萬裡，兩人始終保持著密切的學術聯繫和精神對話。1990年代，許倬雲受聘為香港中文大學「偉倫講座教授」，更讓兩位老友獲得了更多「言談之樂」。這種跨越地理阻隔的學術情誼，在當今浮躁的學術界顯得尤為珍貴。

史學大家的學術人生

許倬雲的學術生涯堪稱傳奇。他先天殘障，卻以驚人的毅力完成了常人難以企及的學術成就。2004年，美國亞洲學會授予他「傑出貢獻獎」，表彰其在中國古代史研究領域的卓越貢獻。從《西周史》《漢代農業》到《萬古江河》，他的著作不僅填補了學術空白，更開創了中國史研究的新範式。

金耀基對許倬雲的學術定位極為精准：「在臺灣是民國學脈承先啟後的一輩中的代表人物。」許倬雲的學術研究既有紮實的史料功底，又有宏闊的理論視野；既能深入歷史細節，又能把握文明大勢。這種「大歷史」的治學方法，使他成為連接中西學術傳統的重要橋樑。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許倬雲晚年的學術轉向。87歲高齡時出版的《中國人的精神生活》（簡體版《中國文化的精神》），展現了他對中國文化精神價值的深刻認同。金耀基敏銳地指出：「其實，倬雲大兄對中國文化的回歸，從他持續地用中文書寫時就開始了。」這種文化自覺，使許倬雲的學術研究超越了單純的史學範疇，成為中華文化現代轉型的重要思想資源。

知識份子的精神堅守

許倬雲的一生，是知識份子精神堅守的典範。金耀基在悼念文字中寫道：「一生離開不了先天殘障造成的種種病痛，也就在長期的痛苦折磨中，他完成了一部又一部的著作。」這種在逆境中堅持學術追求的精神，正是中國傳統士人「為往聖繼絕學」的現代體現。

許倬雲雖然長期旅居美國，卻始終心系中華。正如金耀基所言：「自始至終他沒有真正離開過中國。多少著作中，顯示他最深的關懷，是全體中國人的今天與未來。」這種家國情懷，使他超越了單純學者的身份，成為中華文化精神的守護者和闡發者。

值得深思的是，許倬雲在完成最後一部著作《經緯華夏》後說的那句話：「我終於隨時可以走了。」這既是一位學者對自己學術生涯的圓滿總結，也透露出對生命本質的透徹領悟。當精神遺產已經完整留存於世，肉體的存在反而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人間知音的精神啟示

金耀基與許倬雲的友誼，為我們提供了珍貴的精神啟示。在這個功利至上的時代，這種基於共同價值觀和學術追求的純粹友誼顯得尤為難得。金耀基說「朋友的離世是我生命的流失」，道出了真正知音之間的生命交融。當一位知己離世，我們失去的不僅是一個朋友，更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許倬雲先生的離世，標誌著一個學術時代的落幕。但他留下的精神遺產，將繼續滋養後來的學人。正如金耀基所言：「他仍活在我心中」，真正的學者永遠不會真正離去，他們的思想和精神將通過著作和友人的記憶永遠流傳。

在這個快速變遷的時代，許倬雲先生堅守學術本分、關懷文化命運的精神品格，金耀基先生珍視學術情誼、傳承人文傳統的情懷，都值得我們深深思考。或許，紀念一位學者的最好方式，就是延續他的精神追求，讓學術的薪火代代相傳。

許倬雲先生走了，但他筆下的「萬古江河」仍在流淌，他心中的「人間知音」仍在對話，他關切的中華文化仍在傳承。這，就是一位真正學者不朽的生命力。

許倬雲先生的逝世，是史學界和文化界的重大損失。他一生致力於中國歷史與文化的研究，著作等身，影響深遠。許先生的學術成就和對中華文化的深刻理解，為我們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他的離世讓我們感到無比惋惜，但他的學術精神和文化遺產將永遠激勵後人。我們應當銘記許先生的貢獻，繼續傳承和發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

作者區漢宗是香港傳媒人，曾任報章主筆。文章僅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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