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俄和解】埃爾多安的孤注一擲:走近普京 意在歐盟?

撰文:HKIR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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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土俄結盟…土耳其想靠此迫歐盟退讓之餘,俄羅斯也希望藉此舉分化歐盟,削減北約在黑海的勢力範圍。對莫斯科而言,無論最終土歐之間的談判結果為何,舊好注定難以重修。土俄聯盟,猶如同床異夢,並非基於實在的共同利益,為的都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孫超群、尹子軒(香港國際關係研究學會)
埃爾多安與俄羅斯總統普京在聖彼德堡舉行會談,雙方同意把前嫌拋諸腦後,達成諒解。惟土俄和好只是煙幕,大家旨在借是次結盟,達成各自的政治目的。(Getty Images)

文:孫超群、尹子軒(香港國際關係研究學會)

經歷上月的軍事政變後,土耳其外交方向峰迴路轉。當坊間傳媒正在討論土耳其總理埃爾多安如何施以鐵腕,大規模清算異己之際,背後已與俄羅斯這宿敵化敵為友。本月 9 日,埃爾多安與俄羅斯總統普京在聖彼德堡舉行會談,雙方同意把前嫌拋諸腦後,達成諒解。這是自上年 11 月土耳其擊落俄羅斯戰機以來,兩國領導人首度會晤。

這次大和解的背後,除了是土耳其的經濟狀況捉襟見肘,需要俄羅斯撤銷經濟制裁之外,還有更大的啟示:土俄和好只是煙幕,大家旨在借是次結盟,達成各自的政治目的。

政治現實所限 結盟難以化解矛盾成長久夥伴

若從現實主義的角度計算,土耳其就不可能不理解與俄羅斯存在着根本矛盾,嚴重局限雙方結盟後的長遠發展。這次結盟只是權宜之計,並不存在着長久的承諾。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角度,去分析土俄之間不能化解的結構性矛盾:

  第一,從歷史角度上觀察

土耳其與俄羅斯這兩大強權,在實力上一直處於此消彼長的關係。早在 19 世紀,鄂圖曼與俄羅斯帝國就存在敵對關係,以至兵戎相見,例如 1853 年至 1856 年的克里米亞戰爭,以及 1877 年至 1878 年的土俄戰爭。若要指出土俄兩國關係最和諧的時間,只能是上世紀 1920 到 1930 年代的時候了。當時土耳其國父凱末爾(Mustafa Kemal Atatürk)為擊退入侵安那托利亞(Anatolia)的外國勢力,與同為反殖陣營的蘇俄布爾什維克政權合作,後者更為前者提供武器。此一現象,都反映了只有俄國力量相對脆弱時,才會和安卡拉(土耳其)有較親密的外交關係。到了 1950 年代冷戰時,土耳其加入了北約組織,和蘇聯分庭抗禮。基於冷戰思維,兩國關係更水火不容。為什麼土俄兩國在歷史上是宿敵呢?

  第二,從地緣政治上分析

土耳其與俄羅斯存在先天性衝突,在歷史上長期處於敵對狀態。根據著名美國地緣政治學家布熱津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的「世界巴爾幹」理論(The Global Balkans),他認為整個歐亞大陸必定成為大國之間的競技場,猶如一戰前有「歐洲火藥庫」之稱的巴爾幹半島。因為該區蘊含豐富天然資源,例如高加索、中亞斯坦五國等,難免成為大國的兵家必爭之地。

此外,兩國所爭奪的,不啻為該區的天然資源,更是爭取具地緣戰略價值的地方。在中東,為報復土耳其擊落俄方戰機,俄羅斯在僅距離土耳其邊境 50 公里的敘利亞,設置了長程防空導彈系統報復。在亞美尼亞問題上,俄羅斯與該國過從甚密,借其歷史傷疤(1915 年鄂圖曼對亞美尼亞進行大屠殺),與亞國一起制衡土耳其。同樣在上年年底擊落戰機事件後,俄羅斯派 5,000 名士兵駐守土亞邊境,並與亞國合作建立針對土國的防空系統。土耳其的東西南北和後花園的勢力範圍,都遭俄國大舉入侵。

  第三,從國內民粹層面上看

土俄重建關係對埃爾多安極為不利,因為土俄結盟意味着土耳其的外交政策,會被俄羅斯牽着鼻子走,這必然引起國內民粹的反彈。這次結盟,意味着安卡拉要在敘利亞問題上,必須認同莫斯科的立場,即維護敘利亞總統巴沙爾的政權。然而,埃爾多安借助國內伊斯蘭主義的民粹,才能達到今時今日的權力高峰。埃爾多安若果轉而支持以什葉派伊斯蘭教為主的叙國巴沙爾政權,除了有違自 2011 年叙國內戰後的戰略部署,更和國內以遜尼派為主導的民意相違背。

此外,若要轉軑支持親亞美利亞,及一直都有暗中支持叙國庫爾德民主聯盟黨(PYD)的俄國,又會得失國內的民族主義者。靠「民主」上位的埃爾多安,隨時「成也蕭河,敗也蕭河」。因此,縱使和俄國結盟,也不可能對俄國提出的要求照單全收,更不能和俄國建立緊密利益的共同體 。

【土耳其政變】核心價值消亡 神權政治復辟?

土耳其政變失敗後,政府進行大規模清洗行動。(路透社)

孤注一擲 把外交推向邊緣 迫使放寬入歐盟條件

土耳其自知親俄,與西方陣營漸行漸遠,其國家利益必定弊多於利,為什麼仍然要向俄羅斯示好呢?

進入歐盟之路舉步為艱,加上和俄國的關係跌入谷底,在外交上如同陷入孤立之境。在進退失據的情況下,土耳其只好下此兵行險著的棋步,而這棋步和邊緣政策(Brinkmanship)的概念有點相似。不只是把情況推到戰爭的邊緣,就算是任何使對方退縮的恐懼戰術,都涉及邊緣政策的概念。

主事者透過製造危機,把險情推到極致,從而在外交政策上迫使對方讓步。各個玩家陷入一個博奕棋局,若果雙方都不讓步,便會導致雙輸的局面。土俄結盟,無論對土耳其或是西方陣營來說,都不會為大家帶來好處。因此,製造危機的主事者土耳其便希望押下重注,希望西方陣營妥協,以獲取最大利益。

在金正日治下的北韓,更是邊緣政策的佼佼者。而土耳其今次利用此一戰略的目的,旨在恫嚇西方陣營,警告他們若不去維護土耳其與西方國家之間的友誼,就會倒向俄羅斯的懷抱。8 月 9 日土俄雙方在聖彼德堡見面,更是給予西方陣營最明顯的警告。

自上月土耳其發生政變之後,埃爾多安為了鞏固個人權力,便順道肅清政敵,解僱不少大學教職人員及下令關閉報社等,更試圖恢復死刑。事後,歐盟譴責土耳其破壞民主、人權、自由等的普世價值,與歐盟的價值抵觸;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更稱,若果土耳其復辟死刑,將會終止土耳其的入歐談判。因此,與獨裁的俄羅斯政府漸近,同時和西方陣營距離漸遠,驅使土耳其孤注一擲,在外交上製造危機,和歐盟在入歐資格上討價還價,冀魚與熊掌兩者兼得。

到底土耳其手上有什麼籌碼,可以威脅到北約為首的西方陣營就範呢?

  第一,土耳其本身為北約組織的成員國,在北約中軍事實力排第 4 位,加上土耳其是唯一一個位處歐亞大陸之間的成員國,其戰略地位舉足輕重。若果失去此一要塞,北約實力必定大打折扣;

  第二,在敘利亞局勢上,縱使雙方就庫爾德問題存在分歧,土耳其和西方陣營仍是站在同一陣線上,大家一直都是支持敘利亞自由軍,以及其他反政府的武裝分子。若果土國轉變立場,和俄國一致,必定會削弱西方陣營在叙國的影響力,更會阻礙日內瓦的和平談判進程;

  第三,屆時歐洲難民問題必定變本加厲。土耳其為敘利亞難民往歐洲的必經之路,土耳其就難民政策的取態,直接左右歐洲難民的問題。土耳其希望借此契機,迫使歐盟在對土耳其的入歐資格上讓步。

此一策略能否奏效?就現時的情況看來,並沒有想像中那樣惡劣,至少土耳其與西方陣營還是充滿着協商的可能。較早前,美國副總統拜登到訪土耳其,除了討論引渡旅居美國的教士居倫外,會面內容更令人充滿想像空間。

土俄雙方有不同的戰略利益,結盟只視之為權宜計謀:土耳其想靠此迫使歐盟讓步之餘,俄羅斯也希望藉此舉分化歐盟,削減北約在黑海的勢力範圍。圖為兩人2015年11月16日出席 G20 峰會時會面。(Getty Images)

同床異夢 各取所需

這次的土俄結盟,大家心中都有各自的盤算。雖然雙方有不同的戰略利益,令結盟關係難以長久。但是,大家視之為權宜計謀:土耳其想靠此迫歐盟退讓之餘,俄羅斯也希望藉此舉分化歐盟,削減北約在黑海的勢力範圍。對莫斯科而言,無論最終土歐之間的談判結果為何,舊好注定難以重修。土俄聯盟,猶如同床異夢,並非基於實在的共同利益,為的都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最近,土耳其駐俄羅斯大使 Umit Yardim 說,安卡拉「不會反對現時的敘利亞政府,在政治過渡上發揮着某些角色」。然而,根據土耳其自由報(Hurriyet)的報道,外長 Mevlut Cavusoglu 重申「叙國的政治過渡,不可能讓敘利亞獨裁者巴沙爾參與其中」。由此可見,土俄在某些議題上,仍存在着嚴重的分歧。

土俄結盟只是基於短暫的互相需要,並不是基於長遠的共同利益。究竟土俄這段婚姻關係能維持多久?答案不言而喻。

 

【編按:本文作者為國際關係研究學會助理研究員孫超群及該會國際關係研究季刊副總編輯尹子軒。】

(本文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