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哲研究所｜邱家進

2025年香港立法會換屆選舉完成，標誌着香港政治秩序跨過一個關鍵分水嶺。在《香港國安法》與「完善選舉制度」的雙重保障下，社會逐步走出高度對立與失序狀態，政治運作由「止亂制暴」轉向以穩定、重建與發展為核心的「由治及興」新階段。治理重心重新聚焦於經濟復甦、民生改善，以及粵港澳大灣區的深度融合。然而，歷史經驗一再提醒，秩序的恢復並不等於治理能力的成熟。制度可以防止最壞情況發生，卻不會自動產生最佳決策；法律可以劃定邊界，卻不能替代判斷、遠見與責任。

制度可以防亂
人才方能致興

真正決定「由治及興」能否成為一種長期狀態的，從來不是制度文本本身，而是制度背後，是否存在一套能夠持續鍛造政治與政策人才的系統工程。

古羅馬哲學家塞內卡曾言，領導力不是天賦，而是鍛造而成。對今日香港而言，這不再只是道德箴言，而是一個迫切而現實的治理命題。

香港已站在一個新的歷史門檻上。2021年立法會選舉完成後，在《香港國安法》與選舉制度完善的制度保障下，社會逐步走出高度對立與失序狀態，政治秩序由「止亂制暴」轉向以穩定與發展為核心的「由治及興」。治理重心重新聚焦於經濟復甦、民生改善，以及粵港澳大灣區的深度融合。

然而，歷史一再提醒我們，制度穩定本身並不等同治理升級，更不會自動帶來長期繁榮。制度可以防亂，卻不能自動生興；秩序可以被建立，但治理能力必須被鍛造。真正決定「由治及興」能否走得深、走得遠的，不是規則是否嚴密，而是制度背後，能否持續培養出具備戰略視野、判斷力與公共責任感的人。

不是沒有人才
但缺人才工程

香港從來不缺優秀個體。公務員體系長期以專業、高效見稱，社會亦累積了大量具備國際視野與專業背景的人才。但問題在於，這些人才多數並非經由一套清晰、連續、可複製的制度路徑被系統培養，而更多依賴個人際遇、部門內部養成或偶然機會。

換言之，香港長期缺乏的不是人才，而是一套能將人才穩定轉化為治理能力的政治人才工程。這個缺口，使治理過度依賴少數關鍵人物的個人能力，一旦人事更替、世代交接或外部環境劇變，能力斷層的風險便隨之浮現。

放眼歷史，能夠長期維持治理韌性的政治體系，無一例外都將人才培養視為制度本身的一部分，而非附屬工程。無論是近代中國透過留學制度培養工程、外交與制度型人才，抑或其他國家透過軍政學院與政策學校建立複合型領導梯隊，其關鍵從來不是依賴英雄人物，而是穩定生產「可接班、可轉換、可成長」的人才結構。

長期養成兩類人才
難以撐起複雜治理

更深層的問題，在於香港政治人才結構本身的長期失衡。過去相當長一段時間，體系主要強化了兩種類型的能力：一是高度程序化、執行力極強的行政型人才；二是在特定政治環境中迅速成長、擅長話語與情緒動員的動員型人才。

這兩種能力在特定歷史階段各有其價值，但在高度複雜、需長期規劃與跨界協調的治理環境中，卻遠遠不足。被長期忽略的，是同樣關鍵的三種能力：一是負責長期分析與方案設計的智囊能力；二是在不確定中承擔風險並作出取捨的決策能力；三是在跨界別、跨文化與多層制度中進行協商整合的外交能力。

當政治體系只剩下「只做不想」或「只講不落地」的人才，治理自然難以形成策略、執行與社會認受之間的完整閉環。

重新定義政治人才
五型合一不是口號

要走出這個困局，關鍵不在於否定既有能力，而在於重新定義政治人才本身。現代治理所需的，並非單一角色的人，而是一種能在不同治理功能之間切換的能力結構。

所謂「五型合一」，並非要求每一名政治人物成為全能型領袖，而是要求制度有意識地培養政治人才在五個關鍵功能上的潛質與整合能力：智囊、決策、執行、動員與外交。缺任何一環，治理都會失衡；而能否在不同情境中切換主導能力，正是現代政治人才的分水嶺。

這種能力結構，並非抽象理想，而是經過歷史反覆驗證的治理現實。當政治角色高度交疊、問題高度互聯時，單一能力導向的人才，已不足以支撐整體治理。

從理念到制度
能力都要鍛造

理念若要落地，能力便不能停留在抽象層面。政治能力不是氣質，也不是資歷，而是可以被拆解、評估與累積的結構性能力。

將政治能力轉化為清晰的能力維度，並配合循環式的實戰鍛造機制，制度才能真正由「選人」轉向「養人」。政治能力的形成，從來不是上完一堂課的結果，而是在反覆的實戰、反思與再行動中逐步內化。沒有循環，制度只會消耗人才；有循環，能力才能隨時間累積。

政治人才工程若要真正落地，必須嵌入既有制度，而非另起爐灶。公務員學院需要由行政訓練中心，升級為治理能力的戰略樞紐；諮詢與法定委員會，應被視為低風險、高密度的能力實戰場；學術界、智庫、政府與地區層面之間，則應形成有序流動的人才生態。

當政治人才可以在不同制度節點中歷練、轉換與成長，治理能力才會成為一種可傳承的公共資產，而非偶然出現的個人特質。

作者邱家進是思哲研究所高級研究員。

文章僅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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