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立本土歸屬感 長遠還須靠「香港歷史科」?

撰文:評論編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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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局於周四(24日)向所有中學發出通函,公布初中中國歷史科(中一至中三)及歷史科(中一至中三)(兩史)的修訂課程大綱,並最快於2020年度開始逐級實施。原建議佔中國歷史總課時一成的香港史,被「打回原形」,只能散見於整體課程當中。這次的修訂後,最大的轉變只是實踐了專責委員會原定詳近略遠的目標——近代史將佔用整個中三。但相對於中史科的「穩健發展」,香港史至今還未能找到自己在教育體系中應有的角色,更值得我們關注。

梁元生指一直無意將香港史成獨立課題,改動亦無特別含意。(李澤彤攝)

新公布的修訂課程大綱中,明顯地低調處理了香港歷史部分。至為明顯的,就是課時比原來建議的大幅削減,課程內容被「縮進」國史的大課題中。因為課題不多,在這裏也不妨列出來:(1)香港經濟發展的概況(如製鹽業、採珠業)——作為「宋室南遷後南方經濟發展」的一部分;(2)清初遷界對香港地區發展的影響——作為「清朝的統一」的一部分;(3)香港的淪陷及抗日活動——作為「日本侵華與抗日戰爭」的一部分;(4)中國與英國就香港前途問題談判的歷程;《 基本法》的制定;香港回歸及香港特別行政區的成立和發展概況——作為「改革開放政策」的一部分。就目前的安排而言,學生能在初中三年的中史科中上到十課節的香港歷史,已是相當不錯。

從「中國歷史科」的角度看,這樣的安排也是無可厚非的,其教授的始終是中國歷史,主角並非中國內的一座小城市——香港。課綱的描述,也是相當清晰地說明這種「主賓」關係。這裏試舉課綱宗旨中提及「香港」的部分:「研習與中國歷史相關的香港發展的重要事件,了解香港的發展歷程及其與國家發展的關係」、「培養優良的品德,以及個人對國家、民族及社會的認同感、歸屬感及責任感」,其重點還是培養學生對國家的歸屬感,而非對香港的歸屬感。架構上,課綱雖然仍然強調「加入香港發展的課題,能使學生對歷史產生親切感,讓他們認識香港與國家密不可分的關係」,但主賓清晰下,實在難以讓學生從香港角度出發認識自身與國家的關係。

但正如我們在過往一再強調的一點,現時香港歷史教育的重責,是在歷史科,而不是中史科的。觀乎同時公布、但相對「受人冷落」歷史科課綱,仍然相當長足地介紹了香港歷史的古往今來。就課題所佔比重,足足有四份之一,由早期發展,到四大族南移,到殖民地時期,至回歸均有足介紹,兼且採取的角度是相對地「香港本位」。只是在初中階段,歷史科的教時與教師壓力比起中史科實在有過之而無不及。教師要能在極度擠壓的教時內,達到「培養學生成為具國際視野、有識見和責任感的公民」的課程宗旨,是極困難的挑戰。

新課綱歷史科課題(教育局文件)

要判斷兩史相互配合的課程設計,是否足夠,除了看兩科的架構,還要看教育的目的。結構上,中國歷史科的香港史部分變「斷橛禾蟲」,歷史科的受重視程度又低,加上兩科本質上都不是以香港為本位的歷史課程,要透過兩史培養學生對香港的歸屬感,認清自己作為一個中國人、香港人的歷史脈絡,其實不太容易。目的上,若然只是要從國史的大框架,或世界歷史的更大框架下看香港的角色與發展轉變,修正課綱是「多於足夠」的。但若然我們希望達到的目的,是學生能夠充份從認識香港自身的歷史脈絡,以建構出富積極意義的公民歸屬感、本土意識,則還遠不足夠。

領導課綱的中史文學院院長、歷史系講座教授梁元生最近的一句名言,「六七暴動並沒有必要出現於任何一個課題之中」,就正正反映了從國史或世界史角度看香港史的不足。的確,若然捨棄香港本位,六七期間在香港發生的事,從世界史框架中,只是反建制潮流的其中一度小波浪,反映當時的低下階層對社會不公的普遍不滿,沒有什麼特別參照價值;從國史框架中,也只是文化大革命對中國發展帶來的極大衝擊,就連份屬英殖城市的香港,也不難幸免,值得一提,但並非不得不提。

但對任何一個香港人而言,六七暴動是一個時代至為重要的印記,它的重要性是與開埠、日佔、工業化、雙十暴動、前途談判、八九民運、回歸、沙士、雨傘運動等事件不相伯仲的,不認真深入讀過六七暴動的學生,是不可能明白香港的國際特殊地位、各方政治勢力在香港的消長、今日各項社會政策的關鍵轉變,也就是說,不深入讀六七暴動,是不可能明白今日的香港是怎樣來的。

六七暴動期間的1967年7月8日,沙頭角爆發槍戰,翌日(7月9日)《星島日報》頭版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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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括而言,若然我們的歷史教育,是要令香港的下一代充份明白自身的根生何方,使他們更能具備歷史意識思考前途問題,那在這樣的基準下,目前兩份課綱都難見成效。

當然,改變現時兩史科的不足,單靠課程專責委員會的探討是不可能的,只有教育局從整體初中課程結構着手,才可能完成。舉個簡單例子來說,我們已多次談到,專科專教及校方增加課時,才能真正改善中國歷史科教育成效不彰的問題,但這些困難已然不是專責委員會可以處理的。所以,在教育局不主動出手下,任憑梁元生等人有多大本領,也是難以觸及問題的核心。

教育局若有心處理,解決方案有二。一是重檢現時中史及歷史科的教學目的,提升港史的重要性。前線教師理論上具備專業自主的能力,可以按社會氣氛及學校的教育方針,適當加重香港史在中史科或歷史科的重要性,教育局也可以主動提供教材支援,而毋須在剛檢討完兩史課綱後,又再搞多場不必要的諮詢。然而,這種做法雖然較為可行,但總有渲賓奪主之嫌,也難免會影響兩史本來的教育目的或任務。

二是探討以某種方式,令香港歷史能在教育體系之中,獨立成科。梁元生在記者會上,其實把香港史地位不彰的成因說得相當明瞭透徹:「中國歷史科是教授中國歷史,並不是香港歷史。」要真正令香港學校中的香港老師與香港學生,明白教授與學習香港史的重要性,長遠必須探討以某種方式,令「香港史」出現在我們的基礎教育體系當中。

中大歷史系教授梁元生,除負責修訂初中中史課程,2012年亦曾任「德育及國民教育科委員會」成員。(香港中文大學網頁)

這種做法,在政治上更為敏感,但對香港長遠發展而言,卻是必須的一步。去脈絡化的教育方式,令我們在思考城市的前路前,經失嚴重迷失,甚至極其大謬地誤以為香港獨立都可能成為前途選項。要在學生間防範無根之談持續蔓延,就要強化歷史教育,抗衡去脈絡化的政治空談。政府可考慮以香港史為骨榦,改革目前相關的公民教育、通識教育等較少學校固定開設的課目,以強化香港史的存在。

香港奉行的一國兩制,及其作為特區的特殊歷史及政治因素,環視國際,都是獨一無二的。正因如此,我們比任何一個城市或政治體,都更需要深入認識自身的歷史,透過不斷檢討自身的發展成敗,以在世界大格局當中走好每一步。也只有透徹明白的歷史,才能完全明白香港與國家間的密不可分,明白世界大格變遷可能如何影響我們。反之,若然社會坐視下一代的歷史知識貧乏,則香港只能在國家與世界發展的潮流中,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