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回顧】阿拉伯之春——燎原未熄之火

撰文:評論編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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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2月17日,北非國家突尼西亞一名小販遭城管欺侮後,投訴無門後心生絕望,在首都的政府大樓前引火自焚,間接燃點起茉莉花革命的浪潮。及後,星星之火傳遍阿拉伯世界,民眾紛紛上街要求推翻專制政權,欲解民不聊生的社會慘況。
十年已過,阿拉伯之春諸國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突尼西亞稱得上民主轉型,但敘利亞、也門、利比亞陷入內戰,因為美國和俄羅斯不同程度的參與,中東政治勢力版圖漸見重劃。另一方面,失敗的經驗無阻民眾再度上街示威,迫使政府為失業率高企、貪污叢生等社會問題作出根本的改革,昔日示威之景象於今年再次現於黎巴嫩、伊拉克和阿爾及利亞等國。

十年後回首,由突尼斯的水果小販無意點起的阿拉伯之春,整體而言以失敗告終,至少迄今未見成功。例如敘利亞、也門和利比亞在俄羅斯、美國、伊朗和沙特阿拉伯等國家的影響下,成為了大國政治的遊樂場。自2015年普京派兵打救巴沙爾(Bashar al-Assad),以及美國連接的政策失誤後,如今克里姆林宮已取代了華府,成為中東各交惡勢力的「仲裁員」。打從在敘利亞戰事搶佔上風後,莫斯科不但已具有能力,主導與伊朗組成同盟關係,同時也成了德黑蘭的敵人——沙特阿拉伯和以色列拉攏的對象,其勢力可謂無處不在。

錯過了改革的國家

在其他阿拉伯國家,部分政權在2013年前後「止暴制亂」,熬過了國內的革命浪潮。它們以武力鎮壓或物質利誘的管治手段協助平亂,亦有兩者兼用。如哈邁德一面邀請海灣阿拉伯國家合作委員會(GCC)出手,介入武力政局,一方面則向家庭住戶派發現金和撤換部分政府部長,以便回應訴求,冷卻民情。其次是當民眾看到利比亞、敘利亞和也門的崩解後,不希望己國會因持續的政局僵局而陷入內戰。可是,民眾從街頭上消失,並不等同於社會問題已迎刃而解。反而,當2014年起國際油價大幅下落時,不少產油國的公共財政亦漸見捉襟見肘,使至昔日用以緩解民眾對經濟不滿的福利政策難以維持。

在國內的管治上,目前除了突尼西亞外,不少曾經乍現希望的國家,都在2013年左右重回專制式的「穩定」,例如埃及的塞西(Abdel Fattah al-Sisi)和巴林的國王哈邁德(Hamad bin Isa Al Khalifa)等強人領袖收拾了亂局,且國家帶來穩定。可是,動亂背後的社會成因卻依然在諸國中累積。阿拉伯之春前,《經濟學人》2008年曾形容「今天44%埃及國民被介定為貧窮或極端貧困,而全國大約有260萬人的收入連基本糧食的需求也不能滿足,更不用說其他開支;不過,在另端的開羅私人機場,有富戶為舉辦一場豪華婚禮⋯⋯」。這種貧富懸殊、腐敗叢生的景象,今天在不少阿拉伯國家中仍然可見。

可惜的是即使前車可鑑,有幸逃過倒台的政府,大多都沒有把握這幾年的緩衡期,推行大刀闊斧的改革,解決腐敗、改善治理和創造就業機會,使至誘發阿拉伯之春的社會背景,依舊殘存在黎巴嫩、伊拉克和阿爾及利亞等國,並終在本年又再激起曠日持久的反政府示威。可是,即便是誘發點相近,2019年的示威浪潮與十年前已見不同,並不能簡單歸納為「阿拉伯之春2.0」。

歷史並非「十年如一日」

首先,雖然兩場運動橫跨十年,同是出於對於建制的不相任,但是次的程度卻是新低點。過去,示威者希望以改朝換代的形式,推翻執政多年的專制政權,並寄望一直被禁的反對派,如埃及的穆斯林兄弟會和突尼西亞的伊斯蘭復興黨,可帶領國家作出結構改革。可是,本年的浪潮中,這種對政治人物的不信任度更似是到難以挽救的境地。從Arab Barometer的民調可見,雖然伊拉克和黎巴嫩的民眾素來對政治制度、政客的信任程度不高,惟2019年的數字卻是再創新低。由此可見,不論由黎巴嫩或伊拉克當局提出的改革藍圖,兩國的示威者仍堅持寸步不讓,箇中原因未必是示威者反對改革的目權和方式,反是他們不相信開出政治承諾的人。

其次,與十年前革命浪潮相比,當下的抗爭示威並非暴力革命,大抵上還是堅持用和平的手段。即便是阿爾及利亞、伊拉克等早有鎮壓和平示威的前科,民眾大多都欲以非暴力的手段,保持內外對運動的支持度,從而迫使當局傾聽訴求,故暫時未見互相激發的暴力旋禍。黎巴嫩的政局更是有別於一般的革命,而是打破了國內根深蒂固的宗派及政治勢力對立,把遜尼派、什葉派、基督徒和德魯茲人、貧窮和富裕階層、以及城鄉居民連成一線,就像每個社群都想撼動自己身處的政治秩序。

可見,阿拉伯世界的社會問題好像十年如一日,但人民卻又好像汲取了十年前阿拉伯之春的經驗,中東和北非的動盪沒有簡單以推翻政權為單一目標。只是示威者又因對政治人物信心盡失,拒絕一切改革方案,使政局陷入空轉、膠着的僵局,同時亦在政權和反對派之間留下了權力真空。阿拉伯國家若要走出自己的道路,在捨棄革命、追求改革的分岔路上,示威者仍須解答「如何改革」此一根本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