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稿作者：李冠儒

筆者曾到福建省一個離市中心特別近的L村進行考察。它和其他福建村落一樣城鄉差異嚴重，青壯年村民傾向到市中心發展。幸而，L村近年旅遊業發展一日千里，成功挽留了一定青壯年勞動力。不過，大部份村民都是已經進城的農民工，儘管戶口仍在L村，而且有房、有地、被算作常住人口，但他們實際上並沒有從事任何涉及農村的勞動或工作；因此，村幹部都很擔心L村無法實現可持續發展。

內地的農民工制度暫且確保了L村的穩定。香港通識教育教科書普遍將農民工、戶籍制度描述得非常不堪；然而，該制度確保了農民的生活質量，讓農民擁有「農村宅基地」——用以建造住宅的集體所有權農村土地。即使他們因為拼搏失敗或者其他原因失業，只要願意回到農村耕作，就不會餓死，社會就能夠維持穩定。而既然制度涉及農民的生計，必然會避免輕率的改革。因此，直到現在，村級的會議仍然經常討論農民工及戶籍問題。

村幹部們明顯意識到，只有挽留青年，L村才能持續發展。可是，目前有好幾個發展瓶頸。其中一大挑戰是，L村缺乏具代表性的產品。作為宣傳工作到位而且有雙行道的內地模範村，村幹部希望善用現有優勢，追求恰到好處而非過多的旅客流量：「L村需要的是少量但高品質的旅客，切忌『旺丁不旺財』，否則其他村民必然群起反對，村幹部的管理威信或被動搖。」這位村幹部還提及：「為吸引高質量旅客，要拓展一些產業規模或者進行產業升級，然而，這又不免與越來越嚴格的土地資源審批限制的要求相互衝突。」

根據村幹部的說法，目前在土地管理方面，村莊被嚴格要求「原拆原建」，即拆掉多少平方米的建築，翻新時就只能重建多少平方米的建築。有村民向筆者抱怨有關政策並不合理：「以前的土地，再怎麼努力種，都種不完。但隨着技術的發展，咱們國家的農業技術越來越發達，種地的效率也很高！現在，我們自問可以拿更多的地，種更多作物，政府應多考慮生產力、科技的發展，制度也要與時並進！」據說，有些對現狀感到不滿的村民，曾用一種自以為不會被發現的心態偷偷僭建，例如原本80平米的建築重建成120平米。

村政府果斷透過包括但不限於衛星監控技術等手段去揭露僭建行為，並下令剷平僭建物。有消息稱，一般監控系統可自動發送警告到市政府，由市政府轉到鄉鎮政府。鄉鎮自然有義務嚴格處理違規建築。農民往往當面向村幹部抱怨，那些老舊規定與「無情」監管，導致自己收入一直無法提高。村幹部就因此而抱怨自己身處「熱廚房」，既擔心「一放就亂」的風險，又明白有關規定確實會限制村莊發展。久而久之，失望的村民黯然離去，落後的村莊也更難吸引青年留下來，遑論吸引高質量旅客，「空心村」的情況不免進一步惡化。有村幹部在筆者前感慨：「我們兩面不是人，看不到出路，很是頭痛！」

L村的另一個挑戰是它的規模實在太小，未能批量販賣代表性的作物。一般來說，不同的村都有各自的代表性作物，例如某些村的番茄、白蘿蔔等農作物特別清甜，某種茶葉特別受外省歡迎。但若產量不多，考慮到運輸成本比較高，自然較難跟近期京東等「電商」達成雙贏的合作協定，也就無法進一步增加勞動崗位，必然造成勞動人口流失。

L村還需要面對政策的要求與村的實際情況不匹配的挑戰。正所謂「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國家無疑已從「GDP至上」的階段，邁向平衡經濟發展與自然環境保護的新階段。然而，目前的保護標準往往都是「可量化的保護」。例如，在鄉村施工的許多現代化水利工程，對村幹部和村民來說反而「會毀掉鄉村風貌」。保護標准強調要滿足可量化環保硬性指標包括「揚塵」等，對照的是「城市標準」，而村幹部表示自己面臨的問題正是「鄉村標準」的缺失，也就無法衡量工程對「鄉村風貌」會造成多大影響，結果往往只能給出「村民的集體回憶被糟蹋」、「鄉村景色被破壞，村民就沒有什麼留戀，跑到外面去」等等較為蒼白的理由去反對部分工程；然而，大部分工程都會照常運行。

本文作者李冠儒，是思哲研究所青年事務教育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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