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梁寶儀梁穎儀】單車姊妹的笑與淚 愛是最強催化劑

撰文:高詩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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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英運動員」5個字,對大眾來說好像遙不可及,日操夜練的生活非一般人可想像,只在他們獲得榮譽、登上報道時才看到的名字,其實他們一個個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運動員日夜付出血汗訓練、背負香港榮譽出賽、克服傷患痛楚、跨越苦練無果的迷惘,也需要愛去支撐。梁寶儀和梁穎儀的故事告訴我們,愛,能讓人更堅壯。

「她們是孖女嗎?」單車館內,攝影師問道。

26歲的梁寶儀和小三歲的妹妹穎儀正在做訓練後的放鬆,認真表情如出一徹。之後,她們隨記者走到一邊受訪,抹去認真、換上笑臉,才發現兩人瞇起彎彎的眼睛、咧起嘴巴的模樣,那種甜美更是一脈相承。

甜美卻不柔弱。小時候,姐姐寶儀已活力十足,她深愛比自己小三歲的妹妹,想跟她一塊玩,未懂事之下不慎將還未懂走路的穎儀拖下樓梯,令她撞破了頭,「媽媽還說要報警拉我,我就說,唔好拉我呀,我唔敢了……」

在單車上熱身、放鬆,梁寶儀和梁穎儀臉上是精英運動員的專注。(歐嘉樂攝)
家姐梁寶儀小時候很活躍,妹妹穎儀說:「從小到大都是黐住一齊玩,或是她單方面玩我」。(歐嘉樂攝)

「家姐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寶儀穎儀漸漸長大,穎儀坦言自己「純粹跟住家姐,她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姐姐讀中學時暪住家人偷偷拍拖,穎儀也嚷着要一起去,媽媽則着寶儀不帶住妹妹就不能出街,「但又不能讓家人知道,唯有改為約同學出街,讓妹妹一起去」。一件件童年逸事,兩人回想起來卻有趣。

活躍的寶儀自小與單車結緣,廿多年前,爸爸梁叔帶着兩、三歲的她去玩具反斗城選禮物,她就選了架單車,「純粹跟住家姐」的妹妹穎儀也有天份,兩人對單車都是一學就懂。

2003年,梁家仍住在大尾督,遇上非典型肺炎疫情,全港停課,踩單車成了一家人的日常活動。有日,梁媽媽為兩姊妹報名參加「全港醒目仔單車大賽」,自此參加一場又一場賽事,寶儀也發現自己對競爭這回事樂在其中,一次比賽,有體院「明日之星」計劃的教練,她就獲選進入計劃,在體系中一步步成長,成為香港代表;穎儀也進入青苗,緊隨姐姐腳步進入港隊。

初認識梁穎儀(左)和梁寶儀(右)的話,未必一眼就分辨到兩人。(歐嘉樂攝)
賽道上,梁穎儀緊隨姐姐梁寶儀前進。(歐嘉樂攝)

「跟住家姐」不止是去玩,學踩單車、入港隊,從小到大血脈相連的信任,讓兩人在賽場上也密不可分。以前兩人一同參加公路個人賽,雖說是個人賽,但一隊多名車手各有任務,衝刺、破風、爬坡、干擾、補給……要造就隊中主將突圍,缺一不可。

穎儀能力強,總是緊跟出任輔助角色的姐姐,伺機而動,「若跟她同場比賽我會好放心,我想做的事,她就會用盡全力去幫我……例如爬山前,她會『收埋』我收得好好,也會帶我到一個最好的位置,讓我放心上坡」,2017年全運會的公路賽銀牌,兩人也參與其中。

近兩年,港隊開始將公路組和場地組分得清晰,寶儀專練場地,較多時間留在香港;穎儀依舊日夜在外訓練、比賽,外宿時沒了姐姐這個伴,也再沒人分享公路賽道的雪山大漠美景。但穎儀偶爾需要在場地賽後備上陣、跟姐姐和隊友一同出戰女子團體追逐賽,不常參賽之下,用什麼瓦、何時熱身、何時上道?「她上車,我就跟住上車!」穎儀笑說。

梁寶儀青年時期是亞洲公路冠軍,但成年後升上精英組,卻曾經迷失。(歐嘉樂攝)

姊妹的愛是互相扶持 更有止不住的淚水

兩姐妹形影不離,有韌力爬山、衝刺,卻老是為對方哭。2018年印尼雅加達亞運前4個月,一場泰國公路賽,梁寶儀與梁穎儀一同參賽,寶儀在距終點5公里處不幸「炒車」,穎儀回到終點後到處找她都找不着,急得發慌。好不容易等到姐姐回來,只見她右手手肘骨頭移了位,以為甩骹,其實是骨折。寶儀指着手肘:「這裏凸了出來,這裏又凹了進去……」穎儀在旁着急地說:「之後說要去醫院,我已經喊晒口,姐姐上了白車後我還想衝上去,卻被裁判攔住叫我不要去……」

為了準備亞運會,兩姐妹又要分開,穎儀到大陸備戰,寶儀完成手術後在香港練習,期間雖會以視像通話互相打氣,但亞運前只得兩星期曾同時在港,抵達印尼後又要分開──寶儀參加的場地賽,場館在雅加達,而穎儀參加的公路賽場地,遠在3小時車程外的梳邦山區。

儘管自己要出賽,寶儀仍心繫首戰亞運的妹妹,結果穎儀在女子個人公路計時賽一口氣搶得銅牌,但當時並非所有賽事都有直播,寶儀為了看到最新成績,只得不停更新賽會網站,她笑道:「不停撳、撳、撳、撳、撳……突然見到她第三!我開心得哭了,那時候跟刁小娟同房,她回來後見到我在哭也呆了,我就跟她說:『我阿妹第三呀!』」她不禁自拍落淚的畫面,傳給在200公里外站上頒獎台的妹妹,那時穎儀說起姐姐給予的支持,也流下眼淚,「賽前一天,姐姐叫我做好熱身、不要想太多,比賽只要用盡全力、發揮訓練成果就好」。

梁穎儀在2018年亞運奪得公路計時賽銅牌:

寶儀的路不算順遂:她是2011年的亞洲青年公路單車錦標賽個人賽金牌得主,然而轉戰成人賽後,卻足有8年未嘗獲得過個人獎牌,平日雖是妹妹的依靠,但她亦曾迷惘不已。2018年意外骨折後做過手術、鑲上鋼釘鋼板後,相隔一年以為終於能拆除這些外物,竟又得悉原來一年前的手術並不成功,需要從盆骨取骨作「植骨」之用,到了今日還未拆釘。

說起往事,穎儀比姐姐更氣憤:「她整年都在香港,可以檢查的,醫生又不說,為何(手術)不成功?結果又要做多次手術,覺得好痛、好心痛……」小妮子邊說,邊眼泛淚光。

受傷對寶儀來說雖折磨,卻也讓本來失去方向的她,認清對單車的熱愛。第一次手術後,亞運臨近,寶儀在未康復下只得3公里個人追逐賽可以爭取參賽,於是教練為她製定個人訓練計劃,每天就是對着單車機,不斷踩着3、4、5公里的強度訓練,每天反覆的4至6組練習,「那時我已沒什麼可以再輸,又斷了手,冇得再差,不如再努力一點推自己,看看會否好一點?」

梁寶儀去年10月終在亞洲錦標賽贏得生涯首面精英組的個人獎牌,不禁落淚,全因之前一年實在太難熬。(香港單車聯會)

復健首半個月難捱得要命,但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輸出的瓦數漸漸提升、心率慢慢下降,實實在在的進步,令她更享受辛苦過後的成果。從受傷前3公里個人追逐賽需3分52秒,到復健後的3分45秒,快了足足7秒,秒數背後代表的更是速度耐力的提升,即使去年發現手術失敗,但打好了基礎,再一次手術後恢復得更順利。

去年10月的亞洲場地單車錦標賽,她一舉奪得成年生涯首兩面個人獎牌──正是3公里個人追逐賽銀牌,以及25公里記分賽銅牌,背後經歷過手術失敗的驚愕、無數天獨自「踩機」時懷疑自我、強忍手臂無法伸直的苦楚,再一次一次跨過這一切,才得來的成果。妹妹穎儀當時雖在遠方準備公路賽,說起姐姐連奪兩牌,仍然歡天喜地:「幸好爸爸在場,他直播告訴我(姐姐獲獎),好開心,拿完一個,還有一個!」

父母的愛是無條件支持 為愛女投入圈子

梁寶儀和梁穎儀在各自的項目都有所成就,從小到大,姐妹倆場內場外互相扶持的愛,扮演極重要角色。其實她們在賽場之上,有的不單是彼此,還有願意為愛女主動投身單車圈的父母。

寶儀和穎儀的爸爸梁叔支持愛女的程度,是考取單車教練執照、裁判牌照,放棄裝修工程事業,跟着港隊南征北討,只要港隊出賽,總見到他的身影,除了打點一切,更會拿着相機拍照,焦點當然在女兒身上。

梁叔在賽道上為女兒、也為眾車手拍下照片。(歐嘉樂攝)

梁叔嘴硬,表面上總說踩單車,必然會經歷受傷、炒車,穎儀說:「有人問媽媽,我們炒車會不會心痛,媽媽當然說心痛,但爸爸會說,『細路仔唔跌唔大』!」然而寶儀憶述自己2018年受傷之初躺在醫院,只要早上8、9點探病時間開始,梁叔就會出現,坐在床沿相伴,她笑說:「他口裏說,係咁㗎啦,冇嘢!實有炒車實有受傷……」穎儀亦笑笑,接口道:「但之後就問她,你想吃什麼,煮給你吃;你想買什麼,給你買!」

除了爸爸,媽媽為了興趣、更為了兩姐妹而成為場地單車裁判,執法大小在香港舉行的賽事,過往香港舉行世界盃、世錦賽等國際大賽前,兩個女兒都必需隨港隊「閉關」,不准回家,媽媽卻因裁判身份需要到場地準備,她總會說:「哎,好呀!去場地準備就可以見到兩個女呀!」作為裁判,她必需熟悉最新賽例,寶儀和穎儀常向她詢問。

比起隊友,她們自覺無比幸運、也幸福,寶儀說:「其他隊友不同的是,我們講什麼、做什麼,他們都會很明白,有時傾比賽,他們不止聆聽、更能討論」;穎儀也說,最重要是不論發生什麼事,「無論開心不開心,(從賽道)落來後,都可以抱住他們哭」。

寶儀和穎儀的媽媽是場地單車裁判,兩姊妹一下賽道,有不明白、不服氣,就找媽媽理論、問個究竟。(歐嘉樂攝)

寶儀和穎儀坦言,父母投身單車圈,雖出於興趣,但能令整個家庭以單車作連結,最後也是為了她倆:「他們也想切身地身處在這個圈子之中,就會更明白我們訓練、比賽的情況,更了解女兒。」對於爸爸媽媽的給予的愛,兩姐妹也只有感激:「謝謝爸爸媽媽,我們小時候已放手讓我們選擇,做什麼都支持、不會阻止,到現在不止有口講的支持,更有身體力行的支持。」疫情期間,港隊難得長期留港訓練、史無前例地逢星期日休假,每周日見家人、與男友拍拖,私人時間多了,兩人卻自覺訓練表現更有提升。

說到將來,寶儀的目標當然放在延期至明年的東京奧運,畢竟她早前助港隊取得了女子麥迪遜賽和全能賽的資格,但她對妹妹也有期望:「以前我們在團體追逐方面不夠人操練,但其實各自都有能力爭獎牌……距離2022年亞運還有兩年,希望可以嘗試一起衝擊團體追逐賽獎牌」;妹妹的想法則很簡單:「希望家姐在我鬥得不好、不開心的時候,繼續借個膊頭出來畀我喊!」

在運動的世界,操練、努力、付出血汗最為重要,但愛──不論是父母的愛、兄弟姐妹的愛、友愛、愛情……也是不可或缺的催化劑。

我為你打氣,你借我肩膊,一起努力……兩姊妹,其實好簡單。(歐嘉樂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