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史陀廚房:一塊肉是生是熟,這是一個結構主義+人類學問題

撰文:陸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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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佬」除了脾氣火爆,說話尖酸口才了得,可說是另一個廣為人知的性格特點。Gordon Ramsay作為英國「廚房佬」代表,不論在主持節目還是社交網上,說話同樣刻薄又有「新意」。在他眾多的金句當中,“It's fxcking RAW!”最為深入民心。

Ramsay對食物未煮熟的形容獨到精闢,網上流傳著不少相關的圖片:


出於廚師的職業操守,Ramsay對食物生熟程度的要求近乎偏執。但是,除了廚師之外,身為人類學家的李維史陀(Claude Lévi-Strauss)對食物生熟與烹飪方式,同樣深有研究。早在1965年,李維史陀便從布拉格結構語言學的角度,提出「食物料理三角形」(culinary triangle)一說。

 

李維史陀認為,烹飪方式與語言結構一樣,是每個人類社會都各有其使用與處理的方式。其中,我們可以將烹飪後的生食物,看作經過文化手段變形(élaboré)的結果;腐爛的食物是生食物經過自然手段變形的結果。

上述的食物狀態結構方式,源自於語言學由「音素」中「子音」和「母音」的差異衍生出的複雜「母音三角形」與「子音三角形」,在此先回到李維史陀,不作詳述。

「食物烹飪三角形」內的項目又可以再行細分,並非完全只有二元對立的關係。例如生食物(未加工的食物)並非一定就等於自然/正常,人類所食用的未加工食物大部分屬於「栽種植物及飼養動物」,是一種既屬於文化、也屬於自然的存在。而烹飪方式方面,燒烤和燻製是自然過程,因為它們不需要文化器具(烹飪工具,在此處指直接懸掛食材進行煙燻、燒烤的方式)作為媒介,滾煮因為依賴器具,所以屬於文化過程;但就食物製成品而言,燻製的食物屬於文化,燒烤和滾煮則屬於自然,因為二者呈現出的食物狀態,與自然的腐爛過程相似。

 

圍著一塊肉繞來繞去幾個圈,到底李維史陀想說甚麼?這當然並非Ramsay式的職業操守式歇斯底里,李維史陀對一塊肉是生是熟,並無價值判斷。說到這裡,是時候回到李維史陀結構主義者與人類學家的身份了。

李維史陀與妻子Dina在亞馬遜村落內進行考察時的照片,二人正在進餐

在人類的感知——發明的方式中,存在著「發明—模擬—衍生」的過程:我們首先發現存在於自然中的不同關聯,繼而進一步以自己的方式模擬這些自然關係,然後衍生出文化產物。以交通燈為例。在色譜當中,綠—黃—紅以連綿流動的方式存在,但為對顏色作出分類,人類將著連綿切割成片段,不同顏色的名字,就是那切斷流動的器具。雖然交通燈以綠—黃—紅發展出信號結構,但是三種顏色之間,本無自然的界線。而在人類的認知傳統中,綠色代表溫和,紅色與血液顏色相似,因此「自然地」具有危險的意味;黃色在色譜上,介乎綠色與紅色之間,因此也「自然地」成為了過渡的象徵。三色交通燈的誕生,是結合了自然的色譜規則與人類文化傳統的產物。一個文化產物的聯想、生成規則,可以說是結構主義研究的其中一個重點。
 

李維史陀的攝影作品

一個文化產物以上述的步驟生成,這個過程必須要經過人腦這個中介裡面,一些普遍的(亦即自然的)特徵投放到文化產物裡。也就是說,研究文化現象的結構的過程,同時也是發掘人的本質。李維史陀如是說:

「我研究人類學可以獲得一種知識上的滿足:人類學把處於兩個極端的世界歷史和我自己的歷史結合在一起,同時它也揭示了整個人類和我個人所共有的動機。」

面對食物,人類與動物其中一個不同之處在於,動物依據生存本能將所有食物,較為單純地分為可食與不可食;而人類在斷乳之後,可食與不可食便依循約定俗成的規定,各種食物的關係與各種社會場合的關係,幾乎總是相對稱的。

 

李維史陀藉由「食物料理三角形」處理的,就是要探掘人類各個文化中對食物的處理過程與分類方式的結構中,有甚麼普遍的原則,由是者尋找那個貫通人類歷史或人類—歷史之間的「中轉器」究竟是何物。或者,由這個「食物料理三角形」向外推演的的結果,就是所有的人類文化的「文化形象」(eidos),也蘊藏著「變形/正常」、「文化/自然」兩組由差異構成的對立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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