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全球化下的亞洲四大區域金融業
如今的世界,已從強調「整合」的全球化轉向了「碎裂」的逆全球化。長期積累的地緣矛盾和壓力導致各國逐步轉向「區域主義」。這一結構性改變預示了一個關鍵趨勢:全球金融業在未來將變得更具地區性。亞洲,憑藉着其巨大的體量、各國內部複雜的結構與制度生態,站在了這場金融變革中的最前沿。
安邦智庫(ANBOUND)的資深研究員認為,在這一基礎上,有必要將亞洲進一步細分成東亞、東南亞、南亞和中亞(注:中東和俄羅斯遠東地區不算傳統亞洲,故而排除)這四個區域,並且系統性地分析每一個地區在金融業的潛力與競爭性。
結合最新的數據與趨勢可以看到,當下的亞洲金融業正演化為以東亞為主導、東南亞和南亞為次級中心、中亞為橋樑樞紐的格局。這一版圖不僅體現了各區域間的金融成熟度和制度創新差異,也能為中國的區域金融合作提供重要的戰略性參考。
東亞擁有亞洲最成熟的監管制度與資本市場體系。相關統計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亞洲的上市公司數量達到近2.9萬家,佔全球市值的27%,其中近六成在東亞地區。在金融科技和綠色金融方面,該區域也走在前列。中國的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的快速發展最為典型。根據最新統計,CIPS系統結算業務已覆蓋全球187個國家和地區,全球合作銀行數量突破4900家,創下歷史新高。
在綠色金融領域,中國建立了完整的綠色債券標準體系,2024年國內共發行各類綠色債券6814.33億元。與此同時,中國新發布的《綠色債券環境效益訊息披露指標體系》等標準正在推動國際綠色金融規則的完善,並助力中國構建新型國際金融秩序中的重要角色。
金融業強國的日本和韓國,其潛力與競爭力自不必說。然而,這兩個國家都在面臨人口結構變化帶來的強大沖擊。面對這一挑戰,兩國在養老金融領域的創新實踐展現出了強大的適應能力和發展潛力。日本政府養老投資基金(GPIF)和韓國國民養老基金投資風格各異,不僅實現了高度的專業化管理,還在養老金融數字化方面進行了諸多探索,建立了精準的發放管理系統和完善的統計監管體系。他們甚至在各自國家的貨幣保衛戰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東南亞作為亞洲次級中心的第二梯隊,正在成為地區資本與制度的樞紐地帶。特別是新加坡,長期以來在美元、人民幣、歐元資產之間維持中立角色。其自身高度成熟的金融制度與監管結構,更是成為全球主要資本競相追逐,想要打造成為區域總部的落腳點。越南、印尼、泰國等國隨着製造業轉移與中產階層崛起,國內融資需求持續增長,帶動本地金融體系迭代。區域性金融機制也逐步增強這些國家金融平台功能。不過,由於東南亞各國制度差異大、宏觀穩定性不一,區域整合仍面臨不少挑戰。此外,電信詐騙案件是東南亞發展的一大風險點,不僅影響着東南亞的名聲,也在影響包括東亞在內的地區金融穩定與安全。
值得一提的是,穩定幣在東南亞發展迅猛。在實際應用層面,穩定幣在該區域匯款和電子錢包系統中的使用頻率持續攀升,菲律賓的Coins.ph等平台的成功實踐證明了數字支付工具在該地區的強大生命力。這些創新不僅降低了跨境支付成本,提高了金融服務的可及性,更重要的是為傳統金融服務覆蓋不足的人群提供了新的金融解決方案。隨着監管框架的逐步完善和技術基礎設施的不斷優化,東南亞或有望成為全球數字金融發展的重要引擎。
同屬第二梯隊的南亞金融業主要是圍繞印度而發展的。印度作為世界上增長速度最快的大型經濟體之一,已在金融科技、支付體系與數字身份制度方面實現重大突破。其統一支付接口UPI系統處理交易量已達到每月數百億筆,覆蓋超過4億用戶,而Aadhaar數字身份體系則為12億民眾提供了統一的數字身份認證,兩者結合形成了全球最大規模的數字金融基礎設施。值得一提的是,印度在拉攏等鄰國尋求對接,形成了以其為核心的數字支付網絡雛形。
當然,周邊的南亞國家也都在積極尋求自己的金融創新突破口。比如,孟加拉國正試圖通過綠色債券等工具培育本土資本市場;經歷過嚴重債務危機的斯里蘭卡則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協作構建更現代的金融治理機制;巴基斯坦在數字銀行牌照發放和移動支付普及方面也取得了顯著進展,其年輕人口結構為金融科技應用提供了良好基礎。然而,整體來看,相比印度,這些國家仍受限於市場體量小、制度不透明等結構性問題。
最後是中亞五國地區。從地緣經濟角度看,中亞獨特的地理位置使其在歐亞金融交流之間具備了「橋樑」和「通道」的樞紐基礎。這種橋樑作用不僅體現在資金流動上,更在於制度對接和標準融合。哈薩克的阿斯塔納國際金融中心(AIFC)引入的英美法系架構便為東西方資本提供了共同認可的法律框架,而中亞各國在綠色金融領域的探索則為區域可持續發展融資創造了新的可能性。
儘管中亞整體市場體量有限、制度穩定性仍存在挑戰,金融中心化仍需時間積累,但其作為歐亞金融樞紐的潛力已經顯現。特別是在「一帶一路」倡議推進過程中,中亞的金融發展呈現出與沿線國家深度融合的趨勢。對於中國西部大開發而言,中亞金融體系的發展具有重要戰略意義。其金融環境,或許成為重要的融資渠道和合作平台,使中國西部地區能夠更好地融入全球產業鏈和價值鏈,實現高質量發展。
亞洲區域金融格局的形成,背後是多樣制度邏輯與發展路徑的自然演化。在未來「區域主義」日益主導的逆全球化時代中,誰能在區域內部形成制度範式、誰能承接流動資本的定價權、誰能成為跨區域金融規則的制定者,將決定下一階段的金融競爭。而從當前觀察來看,亞洲的這種「東亞領銜—南亞和東南亞其次—中亞成為新興橋樑樞紐」的格局已然成型。
最終分析結論:
亞洲金融業內部正演化為以東亞為主導、東南亞和南亞為次級中心、中亞為橋樑樞紐的梯隊化的格局。這一結構不僅體現了各區域間的金融成熟度和制度創新差異,也能為中國的區域金融合作提供重要的戰略性參考。
本文原載於2025年7月21日安邦智庫的每日金融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