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在一定程度上仰賴出口，但究竟是哪些關鍵因素支撐着中國商品的出口？搞清楚這個問題，有助於對中國貿易以及地方經濟的更多了解。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在逆全球化思潮蔓延、全球貿易格局深度調整的背景下，被譽為「世界小商品之都」的中國義烏，依然展現出逆勢上揚的強勁韌性。根據義烏海關最新數據顯示，2025年前三季度義烏外貿進出口總值首次突破6000億元大關，達到6312億元，按年增長26.3%；其中出口5539.9億元，按年增長25.7%，遠高於2024年全年17.7%的增速。

作為全國首個國際貿易改革試點和外資經營主體破萬的縣級市，義烏的外貿增長成為中國外貿韌性的生動註腳。在全球市場波動加劇的當下，義烏商品出口為何能持續繁榮？其核心密碼在於「買方」的變化，全球移民貿易網絡的民間動能、新興市場的剛性需求與中國製造的「物美價廉」形成精準契合，共同鑄就了中國義烏商品出口的持續繁榮。

全球移民浪潮催生的草根消費渠道，是義烏的小商品叩開發達國家市場的關鍵鑰匙之一。本世紀初興起的全球人口流動大潮，為中國製造搭建了直達海外終端消費的「民間通道」網絡。即便是在法國、德國、意大利、英國、美國等發達國家，來自北非、中東及非洲的移民群體因語言壁壘、職業技能等限制，難以進入當地的高收入就業市場，擺地攤、經營小型商品集市就成為他們安身立命的首選，而義烏小商品的高性價比特性，與這一群體的經營需求形成完美契合。

在美國，紐約街頭約2.3萬名街頭小販中，96%是移民，主要來自墨西哥、埃及、塞內加爾等地區，他們攤位上80%以上的商品來自中國。美國海關數據顯示，2024年中國對美出口商品中，29%屬於「高性價比無替代品類」，其中45%通過街頭集市、小型批發商流入低收入社區，移民正是這些渠道的核心經營者，成為中國小商品的重要「買方」。在歐洲，法國巴黎的聖旺跳蚤市場、德國柏林的克羅伊茨貝格區集市、意大利米蘭的納維利運河集市，隨處可見北非人、中東移民經營的攤位，3歐元的時尚配飾、5歐元的LED燈具、10歐元的小家電，清一色來自義烏供應鏈。這些移民攤位不僅滿足了當地中低收入群體的消費需求，更成為中國製造在海外的「移動展示窗口」，推動2025年前三季度義烏對歐盟出口增長21.3%。

換句話說，全球移民浪潮給世界各國製造了不少的麻煩，但中國貿易是這一波全球移民浪潮的顯著受益者，推動義烏成為世界性的貿易中心。這些移民商人不僅是義烏商品的銷售者，更是訊息傳遞者和市場開拓者。他們憑藉對本土市場的了解和跨文化背景，能夠精準捕捉消費需求變化，並將這些訊息反饋給義烏供應商，形成持續優化的閉環。這種獨特的民間貿易網絡，成為義烏出口穩定增長的重要基石。

還有一個市場的前景也非常繁榮。當越南等傳統中國市場伴隨着自身的經濟發展逐漸青睞日美歐高端產品時，替代者卻出現了，南美、伊拉克、伊朗地區等新興市場對高性價比中國商品的剛性需求開始展現，成為義烏商品出口增長的新引擎。這些地區或處於戰後重建階段，或是面臨消費升級但購買力有限的現狀，而義烏商品「物美價廉」的特性，恰好精準契合了這一需求痛點。

南美市場的增長勢頭尤為迅猛。2024年，義烏對拉丁美洲進出口1116.7億元，按年增長24.4%；2025年前三季度延續強勢，進出口621.7億元，增速位居主要市場前列。在巴西里約熱內盧的街頭集市，義烏產的沙灘帽、防曬衣、戶外燈具因性價比遠超本地產品，佔據60%以上的市場份額；智利聖地亞哥的小型批發商中，85%的貨源來自義烏。

中東市場則是義烏的中國小商品的「穩定陣地」。伊拉克、伊朗等地區因戰後重建和民生改善需求，對建材、日用品、機械設備的需求旺盛。數據顯示，伊朗32%的進口商品來自中國，其中日用消費品、小型機械設備等品類中，義烏商品佔比達40%以上。在伊拉克巴格達的建材市場，義烏產的瓷磚、燈具、五金配件因質量可靠、價格僅為歐美產品的1/3，成為當地重建工程的首選；伊朗德黑蘭的街頭商鋪，義烏產的服裝、小家電、節日飾品擺滿貨架。2025年前三季度，義烏對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合計進出口4293.9億元，增長28.9%，佔同期進出口總值的68%，中東地區正是這一增長的重要支撐。

非洲原本就是中國小商品的傳統市場，現在隨着非洲以及非洲移民的流動，使得非洲作為義烏傳統優勢市場的同時，還向世界輻射出了中國小商品的增長潛力。2024年義烏對非洲進出口1220.9億元，按年增長16.4%，其中對肯尼亞出口80.22億元，按年大幅增長27.47%；2025年前三季度對非進出口719.5億元，按年增長24.4%。在尼日利亞拉各斯的電子產品市場，義烏產的充電器、耳機、手機配件因價格低廉、適配性強，佔據70%以上的市場份額；南非開普敦的跳蚤市場，移民攤主售賣的義烏產家居用品、兒童玩具，成為當地家庭的消費主流。更值得關注的是，非洲跨境電商平台負責人查九蘭的平台已覆蓋撒哈拉以南多個國家，合作的中國商戶中一半以上來自義烏，線上渠道讓義烏商品直達非洲消費者手中。

這種由全球移民浪潮推動的中國商品出口增長，對義烏意味着什麼？這是一個需要進行政策研究並且對之定義的問題。義烏商品出口的持續繁榮，依託的是大量靈活應變的中小微「外貿人」。截至2024年底，10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2.1萬多名外商常駐義烏，其中80%以上為移民商人，他們每年帶動的採購額佔義烏出口總額的35%以上，成為連接義烏與全球市場的核心紐帶。2025年前三季度，義烏入境外商超46萬人次，按年增長20%，持續擴容的外商群體讓這條民間貿易通道愈發暢通。這背後更深層的根源在於義烏小商品不可替代的產品優勢與供應鏈能力。

一方面，中國規模效應與高效供應鏈共同鑄就的核心競爭力，恰好適配移民貿易與新興市場的需求痛點，為義烏商品提供了極致成本控制能力。比如，一個普通鑰匙扣生產成本低至0.3元，一盞LED枱燈出廠價僅5元，同等質量的產品在越南、墨西哥的生產成本要高出20%-30%。這種價差對移民經營者而言，意味着更高的利潤空間。義烏產的塑料手鐲國內批發價0.5元，在歐美市場售價1美元，利潤率超10倍；普通T恤國內批發價3元，在非洲市場售價2美元，成為移民商人的「盈利利器」。

另一方面，品類豐富度與供應穩定性進一步強化了義烏商品的不可替代性。義烏市場匯聚210多萬種商品，從針頭線腦到家用電器，從節日飾品到工業配件，幾乎覆蓋日常生活與生產的所有領域，完美滿足移民貿易「小批量、多品類」的採購需求。供應穩定性方面，中國供應鏈的抗風險能力遠超其他國家，而義烏依託國內完整產業鏈快速恢復生產，保障了全球移民商人的貨源供應。這種「一站式採購+穩定供應」的組合優勢，讓海外採購商形成了強烈的路徑依賴。即使其他地區出現更低價格的產品，採購商也因擔心供應中斷而選擇繼續與義烏合作。

所以綜合分析表明，在上海的外商逐漸撤離，外部資源日漸枯竭；廣州又因廣交會日漸沒落，貿易地位岌岌可危之際，義烏雖然未經中央政策的催生，但卻在事實上因為市場經濟的繁榮，成為了世界性消費品貿易中心城市。更為重要的是，這座城市經濟的競爭力逆水行舟，在風險浪潮中顯現出遠比中國一線城市更為耀眼的活力。

在全球化遭遇逆流、市場競爭加劇的背景下，義烏的持續繁榮源於中小微外貿人搭建的民間貿易橋樑，其背後更深層的根源在於義烏小商品不可替代的產品優勢與供應鏈能力，高度融合了全球性的移民浪潮，這種疊加讓義烏商品直達全球終端市場，不僅在義烏實現了共同，而且還將這種共同富裕的趨勢帶向了全球。

貿易改變世界，這句話因為義烏以及移民的存在，真正具有了現實意義。可以相信，義烏作為世界性的消費品貿易中心城市，今後將會繼續發揮「世界超市」的樞紐作用，在全球市場重構中保持強勁的增長韌性。

最終分析結論：

在逆全球化背景下，中國義烏商品出口持續繁榮。未來的核心密碼在於，全球移民浪潮催生的草根消費渠道，這是義烏商品叩開發達國家市場的關鍵鑰匙；南美、伊拉克、伊朗地區等新興市場對高性價比商品的剛性需求，也成為義烏商品出口增長的新引擎，這些因素共同構成、推動義烏成為中國唯一的世界性消費品貿易中心城市。

本文原載於2025年12月2日的安邦智庫每日經濟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