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理想主義 美國百年功業隨奧巴馬離任而消逝?

撰文:陳冠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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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1月,時任美國總統威爾遜(Woodrow Wilson)親手勾劃出歐洲在一戰結束後的秩序。該篇演說被稱為《十四點和平原則》,威爾遜提出的民族自決、成立國際聯盟、消除國際貿易障礙等理想主義原則,改變了當時主導國際關係的「權力平衡」,至今仍是國際和平的典範。
近一個世紀後,同樣抱着理想主義上台的奧巴馬離任,但這位以演說能力聞名的總統,並沒有留下自己的《十四點》,而理想主義隨着特朗普上台後或許不再復見。

「Change that works for you」是奧巴馬在2008年競選時的口號,Change的確來了一點,但有沒有work for you就值得商榷。(Getty Images)

「希望」和「改變」,是奧巴馬2008年競選時為美國國民、甚至地球人帶來的期許。世人憧憬他能在金融海嘯後的世界帶來新局面。美國人顯然受夠了小布殊的冒進,厭倦了在伊拉克及阿富汗的焦頭爛額,最終不負眾望將奧巴馬推入白宮,2009年的諾貝爾和平獎更有黃袍加身之感,令奧巴馬成為了理想主義的捍衛者。

奧巴馬和同樣是和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的威爾遜一樣希望締造世界和平,構築美國未來的外交方向,但卻在現實面前敗退。威爾遜促成一戰交戰雙方在《凡爾賽條約》中加入關於創建國際聯盟的章節,但卻未能說服國會批准美國加入國聯,這成為其政治生涯重大敗筆,而《凡爾賽條約》對戰敗國德國的苛刻條款,為納粹德國的出現埋下了伏線。奧巴馬取得了對伊朗與古巴的外交突破,但對利比亞和敘利亞的戰亂難脫干系,而敘利亞與利比亞的失序,帶來了重創歐洲一體化理想的難民危機。

中國能在南海上建人工島,亦狠狠地教訓了夢想着重返亞太的美國。(網上圖片)

   和平理念促成兩大外交遺產

奧巴馬出生於夏威夷,既是美國史上第一位不在美國本土出生的總統,也是首名非洲裔白宮主人。他亦標誌着新一代美國人在冷戰後的改變,他不再抱擁冷戰二元對立的思維,提倡「無核武世界」,試圖與俄羅斯一起減少核軍備,又對昔日美國的死敵拋出橄欖枝,伊朗核協議及美古建交成為他的重要外交遺產。從中不難看出威爾遜所主張的限制軍備、藉平等原則推動國際互信的理念。

奧巴馬積極推動的「跨太平洋戰略經濟夥伴關係協議」(Trans-Pacific Partnership,簡稱TPP)亦可見到威爾遜政治理想的影子。威爾遜認為貿易能拉近國與國之間的距離,減少戰爭的出現,這思想在二戰後運行得非常成功,美國史上甚至未試過不能簽署一條自己草擬的貿易協議。

然而,這項紀錄很有可能在不相信TPP的特朗普上台後改寫。而TPP的結局或許就如威爾遜創立的國際聯盟一樣,欠缺了美國的參與。

沉醉於用外交手段解決敘利亞問題,除帶來外交上的失利外,還令當地人民承受不必要的傷害。(網上圖片)

   被現實主義的普京擊敗

概括而言,奧巴馬的理想主義體現於以道德自信領導與服務世界的理念。去年初他接受《大西洋月刊》訪問時說:「我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國際主義者,同時也是一個理想主義者,體現於我相信我們必須推動諸如民主、人權等規範與價值,不僅僅因為它為我們的利益服務……也因為它令世界變得更美好。」

當然,理想主義並不能完整描述奧巴馬的外交思維。綜觀全局,奧巴馬任內對美國影響最深遠的外交大方向為「重返亞太」,他抽調美國在中東投放的外交資源,轉移到東亞地區,牽制中國的意圖不言而喻,當中體現的是現實主義思路。即便對於TPP,奧巴馬也明言一大戰略目的是維護以美國為中心的經濟秩序,不讓中國取而代之。

事實上,奧巴馬的整體外交思路似乎一直在理想主義與現實主義之間搖擺。這在他應對「阿拉伯之春」前後不一的策略上可見一斑。他派出空軍推翻利比亞強人卡扎菲,後來卻在眼見利比亞成為失敗國家後對當初的決定表示後悔;在敘利亞內戰中,他欲以外交手段解決各黨派之間的矛盾,但卻未能給出適當的手段,結果在戰略競爭中完敗給俄羅斯總統普京,後者用傳統的現實主義告訴奧巴馬怎樣結束戰爭,並讓俄羅斯重獲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在中東未能實質擁有的話語權。

奧巴馬本人坦言,國際環境複雜動盪,「為了推進我們的安全利益與我們關注的價值與理想,我們既要寬大慷慨,也要腳踏實地,選擇立足點……有時候我們的安全利益會與對人權的關注有衝突,有時候我們可為無辜民眾被殺做點事情,但也有時候力所難及」。

   特朗普「告別理想」

理想主義者相信國家本質都是和平的,如果各國都能消除各種定見就能通力合作,世界就會變得更美好,美國開國元勛是這樣實踐英國政治哲學家洛克(John Locke)的思想。但另一位英國的自由主義思想家霍布斯(Thomas Hobbes)告訴我們人性的另一面,他認為人類社會本質上是「每個人與每個人交戰」,並非本質上是和平的。

美國哈佛大學國際關係教授沃爾特(Stephen M. Walt)如此評價奧巴馬的外交表現:儘管他令美國的國際形象改善,又達成伊朗核協議及終結美國對古巴孤立,在核安全和氣候變化議題上也取得進展,但其決策存在諸多敗筆,而他在外交上最明顯的失敗「恰恰是由其身上的非現實主義因素導致」。

從奧巴馬8年任內推行的政策來看,他顯然有心推動不少社會議題,將美國帶上更高的道德高地,成為世界各國爭相仿傚的對象。但他缺乏執行力,令無法追隨他步伐的民眾走向另一極端,產生了特朗普這一民粹總統,尋求他們苦尋未得的「希望」。而從特朗普對全球化自由貿易體系、限制軍備這些威爾遜理念的無情鞭打,在說明現實主義仍為世界主流,而美國百年來堅持的理想主義亦要面臨史上最大的一次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