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冷酷、寡言、不多話?我理解錯了的Jabin Law

撰文:扭耳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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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Rocky's friend

和Jabin Law的對話確實一如以往,無論以友人身份,抑或採訪者的角度出發,被問的他依然一副寡言、冷冰冰的表情。旁人倘若與他不熟,很容易被他冷酷的外表給嚇到。事實上,他外表屬溫文儒雅的類型。總是穿著白裇衫搭配一條淨色牛仔褲,上衣必然攝進褲頭,露出皮帶。這樣陳述,你會感受到一種老派浪漫的氛圍包裹著Jabin Law這個人。

明明未到三十的年紀,卻會感嘆道「MSN是個多好的通訊工具,可以傳數gb檔案,又能玩遊戲。」明明世界發明了流動網絡和智能手機,香港更是當中的先行者,卻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告訴我們,「啊,我(電話)無得上網」,並強調近年已多用了whatsapp。我想是這樣的old soul人格,促使他廿來歲便開始玩老了調的民謠音樂。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愛聽Bob Dylan,也不是每個愛Bob Dylan的人,都能玩出對味兒的音樂。

出過兩張個人專輯,相隔年多,中間作「每月一曲,聽者付費」的小計劃,今年終在四月發行新專輯《But Tonight, The Boulevard Is Mine》,同時在教會空間Kuc Space作發佈演出。建基於友誼,以及對香港少見的民謠音樂人的尊敬,我和他在四月1日愚人節,於翠X茶餐廳做了一個簡短訪問。事關專業不是新聞,採訪他時讓我首次明白與人對話原來是有難度。

即便如此,我亦嘗試和Jabin談了一些新碟的創作方向、一些歌詞象徵性的問題,也少不免問問動向。節錄如下:


新碟音樂上取向與以往不同,以往Jabin Law這名字一直在做一種很本真的民謠,而新碟感覺不同,如〈No Christmas in Aleppo〉感覺好像Elliott Smith。轉變從何而來?

其實是一種反樸歸真。我並不是一開始就聽Bob Dylan那種folk,小時候聽很多90年代的grunge、alternative rock,近年聽很多Smashing Pumpkins以及認識到Blind Melon這樂隊,他們老土又有種油漬味。至於Elliott Smith,我沒聽很多,但他的聲音很自然留在腦海,雖有folk的成份,但不會聯想到Bob Dylan一類的民謠,而是創造了屬於他自己的音樂。這對我的音樂也很有影響。

 

我常覺得〈No Christmas in Aleppo〉有種街頭味,像90年代窩在車房聽歌的人的創作。但有些歌又不一樣,例如〈Buying, Being Sold〉,聽起來很有Radiohead的感覺,dark的感覺,跟《Days and Nights》,《The Suns》的氛圍有點分別。

新碟裡頭,很多聲音我也想過如何設計,〈No Christmas in Aleppo〉最初做出來很hi-fi,木結他歸木結他,人聲歸人聲,所有聲軌都好分明。但做好後,又覺得不太對,不太是我想要傳遞的感覺。我想營造一種疏離的聽後感。特別是這首歌,聲音上不知你覺得與否,就像聽大氣電台時,有種仿如保鮮紙包住的焗促。我想帶出這種感覺。

 


 

〈Buying, Being Sold〉會令我想起Radiohead是因為他們的一首歌〈We Suck Young Blood〉,氛圍很像。這年內你和Jonathan Yang合作多,他也很受Radiohead影響,所以我會猜想你是受他影響寫了些歌。

他思考音樂的方式和我頗不一樣,思考音樂的媒介比我闊很多,沒有「究竟加個電beat好不好呢」這種問題。有次製作歌曲,我們參考了坂本龍一某首歌,歌中有個用手碰一碰jet線,似電流般吱吱作響的音色,錄了直接做取樣。但我不擅長取樣,亦不會做取樣。這張專輯雖然有許多新元素,但最後審視每個部分都很原始,不是取樣出來。這是我倆很不同的方向。

 

如果從文本角度出發,歌詞會見到這張專輯的社會性,比以往強很多。從碟名,首曲,到終曲,都有政治隱喻在裡面。你怎樣看?

我同意的,這張專輯很多歌更literal。前作較具哲學性、形而上,上張專輯很多歌都意味不明,純粹是紀錄。這張的意識比較強,多了思考歌曲的構造和歌詞。雖然如此,即使有些歌明顯談論戰爭,最後立意都是比較情緒性,不是批判社會,是很個人地去看事件。我腦裡常有個畫面是一個胖子,坐在電視機前,喝著健怡可樂看新聞。

 

這個說法也蠻有趣。每首歌會不會有甚麼寓意?或不同的東西想表達?例如〈My Demon Friend〉是談論西藏的?

不是的,只不過這字詞剛好源自達賴,沒直接關係。你要這樣詮釋也沒問題,但我想表達的都是很個人的:要懂得和自己不好的東西相處,你不能拒絕它的存在,不喜歡這件東西是你身體/思想一部分,you have to live with it。

 

 

〈Turmoil Blues〉電影感很強,我和別人討論時都形容像看西部片、公路電影,聽起來蠻特別,有blues味也帶點90年代grunge、garage rock的感覺,但兼具acoustic元素,對比的效果很有趣。你自己有甚麼體會?

這是我比較少數有敲擊部份的歌。由於我不太擅長做電子音樂,當時我選了非洲鼓的取樣來做,但打法像disco音樂。這種做法也常見,例如Radiohead的〈Everything In Its Right Place〉,也是我的一個新嘗試。

 

幾首歌當中,要選一首主題曲的話應該是〈Forest Of Remains〉。我邊聽邊留意兩首歌,一首是〈Forest Of Remains〉、一首是〈Jessica Once Was Searching〉,事實上這兩首是同一首歌。以下可能是題外話,但〈Jessica Once Was Searching〉是誰唱的?

其實是我把聲。

我有個習慣:拿cassette player錄demo,想到甚麼,按個掣就錄起來。不記得這首歌何時錄下,猜是兩、三年前吧。錄完完全忘了,某天好奇地聽回cassette player,聽到它卻是女高音一樣的嗓音。原來cassette player正以兩倍速度播放,所以那把聲是我來的。

歌名的Jessica是我很喜歡的唱作人Jessica Pratt,她的聲線和那把變速女聲一模一樣,我不知道為何這樣的事會發生,總之歌曲最後成為〈Jessica Once Was Searching〉。歌詞本是隨意堆砌的字眼,因為錄的時候只是demo,沒想過發布。跟〈Forest of Remains〉的對比也挺有趣。雖是同一首歌但〈Jessica Once Was Searching〉的版本比較疏離、詭譎,像看鬼片,然而〈Forest of Remains〉卻是全張專輯最溫暖的一首歌。

 

碟名也很重要,我覺得有某些寓意在其中。為何會從〈Forest of Remains〉中抽了「But Tonight, The Boulevard Is Mine」這句歌詞?尤其在香港,這種日子,2014年之後,用這樣一句歌詞,似乎具有很大的政治意味,當然可能是我過份揣讀了。但會否真的有關?

老實答,是不知道的。我不知道,我寫歌詞有個習慣,我不思考,不知道自己在寫甚麼。(算是無意識寫作嗎?)其實是,別人畫抽象畫也可能是同一種意識,把當下想到,或想不到的東西呈現在作品中。至於歌詞為何成了專輯名,我覺得這句話像全張專輯的轉捩點,turn around的感覺。形象化的說法是你一路走,一路走到了不知名、又愈來愈暗的地方,而這句話卻是你掉頭望一望,這樣的一個比喻。 

 

 

能談一談專輯封面嗎 ?

是法國畫家Paul Cézanne的作品,他專畫印象派或風景,畫畫的人都會認識。之前一直想封面弄甚麼,上網一直找不同的靈感。起初想弄微生物、細菌影象,但找不對。後來瀏覽公有的(public domain)畫作,一看這幅就覺得是我想要的東西。跟專輯相像的是,只看畫你不會覺得有甚麼意思,不會覺得它在表達政治不滿或甚麼,只是把一個當下的感覺以畫畫方式捕捉,和我的音樂想讓人觀賞到的方式頗相似。

你會如何形容自己的音樂?試套用這幅畫來表述?

想不到如何說,這幅畫很具體就是有樹、有陽光照射。但我沒甚麼可以形容到的字眼。我一向的風格也是不知如何說起。可以有一個情緒,又可以是其他。像這幅畫,它是個still image,但看起來你會感到所有東西都在移動。這張專輯也有很多movement,雖然它不像Pink Floyd那種故事性強的概念專輯,但它有一個flow,從首曲到終曲,會感覺它在「郁」、有變化。我最想做出來的效果是,你聽完猶如走了一段路,而沿路有不同風景。

 

年紀對你有否很大影響?抑或完全不想?

年紀對於做音樂來說影響一定有。40歲和20歲的所思所想一定很不同,我想的東西當然改變很多,但很多核心的都沒變。譬如說做音樂,我仍是個偏激、執著的人,就是一直想用自己方法做。由2012年開始到現在也是一樣,想完全控制一切。偶爾會感到自己長大了,會有「嘩,時間過得真快」的情緒,很膚淺,但深刻。

 

做完這張碟會有甚麽打算?繼續寫歌做下張專輯?

做完這張專輯後,我會想「不如不再做了」,不再做solo的Jabin law。因為這張碟已差不多做完我想做的東西。要我以這個方式重覆,我也不想,但還未想到之後想做甚麼。這是我想解決的一個瓶頸。我會想很多無謂東西,究竟我想做到甚麼程度?做完這張碟有甚麼意思?是要很多人聽、上音樂節、上搶耳音樂節、去港鐵演出,還是怎樣?這些事情重要嗎?我會一直想,所以我也不知道之後會做甚麼,不太知道再可做甚麼,但這可能只是當下狀態,可能過了一個月,弄完這張專輯,我又會繼續做,也說不定。

 

 

以上,大概是我所能最真實呈現Jabin的一些對話。文章開首我形容Jabin冷酷、寡言,後來細想一番,可能是我理解錯了。他其實是話多的那種人,只不過語言不是中文、不是英文,而是音樂。若果讀完這篇文後,你很想跟這樣的一個音樂人對話。就買一張他的專輯,看一場他的演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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