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加密貨幣近年興起，相關技術如區塊鏈和非同質化代幣（NFT）蔓延到藝術圈以外，近月來也開始得到運動界青睞。除了不少足球隊的球衣贊助商開始轉換成加密貨幣業者，以及仿效籃球界推出NFT球星卡之外，有些球會還開始出售球迷代幣（fan token），其中「球王」美斯（Lionel Messi）今年夏天轉會巴黎聖日耳門（PSG）時，部份簽約費正是以球迷代幣支付。為什麼一眾球會要推出這些代幣？對於支持愛隊的球迷又有何意義？

本年夏季足球轉會窗可能是瘋狂的一次，兩大球王相繼轉會，C朗拿度（Cristiano Ronaldo）由意甲班霸祖雲達斯重返成名地英超球會曼聯；欲續留母會巴塞隆拿的美斯（Lionel Messi）轉投了法甲豪門巴黎聖日耳門（PSG）。兩者的一個共通點是，都曾經為一間名為Socios的公司宣傳「球迷代幣」。

美斯引領的新潮流

Socios成立於2019年，創辦人Alexandre Dreyfus也曾分別是網上賭博平台Winamax和Chilipoker的創辧人和行政總裁。同年Socios與祖雲達斯首次合作推出球迷代幣$JUV。「C朗」在本年3月生涯入球數字增至770球，打破巴西球王比利（Pele）的紀錄後，獲會方贈予770個$JUV，Socios宣稱他是首位獲贈這種數碼資產的球員。至於美斯，他在轉會PSG時也獲贈球迷代幣$PSG，作為簽約費和會方所謂給他「歡迎禮遇」的一部份。

過去一、兩年，Socios已與多個知名運動隊伍合作推出球迷代幣。足球界是其主力，從歐洲五大聯賽大會如曼城、阿仙奴、馬德里體育會、國際米蘭、AC米蘭、摩納哥等，到其他歐洲、美洲或亞洲的中、小型班如加拉塔沙雷（土耳其）、薩格勒布戴拿模（克羅地亞）、浦項製鐵（韓國）等，到國家隊如意大利、葡萄牙、西班牙、阿根廷等，Socios已與五十多支足球隊推出代幣。最新一支球隊是巴西老牌球會彭美拉斯，上周推出代幣$VERDAO。其他合作隊伍還有二十多支美國職籃（NBA）球隊、一級方程式（F1）車隊Aston Martin等。

相比C朗和美斯的天價周薪，這些一般以大約2英磅為開售價格的球迷代幣，對於他們當然不過是配合球會的宣傳工作。Socios和合作的球會聲稱，其主要賣點是一種讓球迷與球會和球員互動的創新方式。

所謂球迷代幣，是一種基於區塊鏈的虛擬貨幣。以Socios為例，代幣買家首先要購買其虛擬貨幣Chiliz，再轉換成各間球會的球迷代幣，然後憑此參與球隊一些「決策」。例如，持有代幣的PSG球迷可以投過手機應用程式投票選擇在隊長臂章上出現什麼訊息、隊巴和主場球員通道的裝飾設計、當季最佳入球或其他季尾頒獎禮獎項；有些球迷還可與一隊球員視像通話。祖雲達斯的代幣讓球迷投選主場播放的歌曲；與全球最大加密貨幣交易所幣安（Binance）推出球迷代幣的意甲球會拉素，近月來讓這類球迷票選球員在更衣室內叫喊的經典打氣口號、球衣設計、球員熱身時播放的歌曲等。

投票和福利以外，球迷代幣也可像其他加密貨幣一樣交易買賣，而且已有一定規模。據CoinMarketCap統計，現時球迷代幣的市場資本約為3.8億美元。據英國廣播公司（BBC）上周報道，它委託獨立加密貨幣資訊機構Protos的研究發現，已有價值約2.62億美元球迷代幣售出；Socios也向BBC透露已出售了2.7至3億總值球會代幣，但沒有披露球會分成。

有觀察者和業者預期，球迷代幣未來將改變運動產業生態。一方面，Dreyfus揚言這種數碼資產「未必會改變足球，但肯定會是未來所需的一種顛覆，讓運動和足球更接近『粉絲』。在五至十年內，粉絲與隊伍的關係將會從被動粉絲變成主動的」。

另一方面，Dreyfus說美斯將會在球員合約上「引領一個新潮流」：「它不會取代任何補償金，而更傾向是一種外加的獎金，慢慢會有更多球員會要求。我們希望在兩年內，球員會在轉會窗期間說，『我想轉去某支球隊，但最好它會給我100萬球迷代幣』。」英國運動品牌行銷公司Van Hawke的行政總裁Sunny Singh接受《雅虎財經》訪問時預期，「運動隊伍資產的數碼化或代幣化，將會愈來愈走向主流。」

球場內外趨向「加密」

球迷代幣興起，折射了加密貨幣逐漸走向主流的趨勢。事實上，加密貨幣近來已從多個方式入侵運動產業。首先，有觀看比賽的球迷應該早已發現，不少足球隊的球衣也開始出現加密貨幣業者的身影。與Socios合作推出代幣的國際米蘭和西甲球會華倫西亞，本球季已把球衣胸口贊助商換成相關代幣；意甲球隊羅馬的球衣胸口贊助換成區塊鏈DigitalBits；受比特幣賭場Stake.com贊助的英超球會屈福特，球衣左臂贊助商印上了比特幣或「狗狗幣」（Dogecoin）標誌；加密貨幣教育平台Learn Crypto商標，也出現在修咸頓的練習球衣上。

其次，球壇中有些交易也開始用加密貨幣支持。例如，本年初前鋒David Barral加盟西班牙第三級聯賽球會DUX Internacional de Madrid，是首宗利用比特幣支付的轉會。荷甲球會阿爾克馬爾在7月宣布以比特幣支付球員薪酬。

再者，在藝術品以外，NFT也受到運動界青睞。最先而較知名的是本年初NBA賽會與區塊鏈商Dapper Labs合作，把比賽精華製成虛擬球星卡推出，不少NBA球星也有儲卡，一度引起炒賣熱潮。有些足球隊如曼城、祖雲達斯、格拉斯哥流浪等紛紛仿效。

有些加密貨幣項目也吸引了球星參與或代言。例如法國業者Sorare推出NFT虛擬足球球星卡遊戲，吸引了法國前鋒基沙文（Antoinne Griezmann）投資，以及西班牙後衛碧基（Gerard Piqué）任顧問，並在9月與西甲賽會達成合作。據Protos統計，Sorare自2019年4月推出以來錄得1.42億美元消費額。上月中，法國中場普巴（Paul Pogba）在其社交帳號上宣傳區塊鏈遊戲化金融（GameFi）項貝CryptoDragons。

之所以出現這種加密貨幣與運動靠攏的現象，基本上是各取所需。除了這些業者宣稱對於球迷的好處以外，對於運動員，似乎是一筆輕鬆的外快。對於球會，種種數碼資產是他們新的收入來源，在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後尤其重要。全球封城令各大球會的比賽日收入銳減。據德勤（Deloitte）估算，頭20大收入最高足球隊在2020財政年度的收入減少了12%；英超球會總收入從2018/19球季史上最高52億英磅，在2019/20球季首次下跌，減至45億英鎊。Dreyfus坦承其公司受惠於此而擴充業務：「球會突然損失了 50%、70%甚至80%收入，然後意識到『既然我們的球迷遍佈世界各地，有什麼可以賣給他們？』」

對於加密貨幣業者，運動是他們擴大版圖的渠道，那些龐大、年輕、熟識科技、願意接受新事務的粉絲，也是他們希望觸及和推廣的群眾。也難怪上月新加坡的虛擬貨幣交易所Crypto.com願意花七億美元，購買了NBA球隊洛杉磯湖人和快艇的主場史達普斯中心（Staples Center）的冠名權。

有些國家的政策似乎快為他們開啟了商機。例如畢馬威足球基準研究（KPMG Football Benchmark）指出，隨着西甲已禁止博彩公司在球衣和球場賣廣告，英國政府也考慮跟隨，令現時監管寬鬆的區塊鏈和加密貨幣業者能乘虛而入。

「死忠」非代幣受眾

然而，球迷對於球隊發行代幣反應兩極。有些球迷喜歡這種新的互動方式。例如羅馬球迷Katia Gigliotti向路透社說，雖然最初對於要付錢買代幣有所猶豫，但她長期入場觀看球賽，所以疫情下封城期間，代幣讓她覺得仍然可以與球隊和其他球迷維持某種形式的參與。曼城球迷Mike Bousis透露，用了四萬美元買了五支愛隊出的NFT，視之為「藝術品」。

相反，有些球迷認為這類代幣的參與事項瑣碎而言過其實。英超球會列斯聯的支持者信託秘書Adam Willerton批評：「Socios的行銷似乎與球會說法有所出入，有誤導之嫌。Socios特別強調球迷參與和互動，會方卻說代幣只限用於一些非常低級的事情上。」

同時，這些代幣的價值也可以頗為波動。例如在傳出美斯即將加盟PSG後，該球會代幣的價格在五天內上漲了130%。Protos也發現，曼城和拉素的代幣貶值度最大，自發行以來價格已下跌70%；NBA的NFT TopShots的價值，相比本年初已下跌了90%。Protos的新聞總管David Canellis指出：「球迷代幣交易市場，幾乎完全由尋求短視利潤的投機者所支持。」

當加密貨幣和在很多國家未受監管下，有球迷組織質疑，球會可能在剝削不明就裏的球迷。英超球會韋斯咸的支持者信託主席Sue Watson表示：「我對加密貨幣市場的了解只是很粗略，我可能代表了大量一般球迷，他們都不是加密市場貨幣的交易員。它不受監管，不安全，我質疑球會到底為球迷提供了什麼保護措施。」

有些合作還頗為可疑。例如上月中曼城本來宣布了與一間名為3Key的區塊鏈公司，達成一項「去中心化金融交易分析」的合作，但除了合作內容模糊之外，網民也發現在網上極難找到這間公司的網站和高層身份，結果兩天後轉軚中止合作。

此外，球迷代幣與運動業界一些政策以及球迷的訴求是否矛盾，也值得觀察和思考。對於英國正考慮禁止博彩業者贊助運動，惟現在仍容許加密貨幣業者贊助，利物浦大學的足球金融講師Kieran Maguire認為，代幣「歸根結底都是投機產品，有人向我形容它們實質上都是賭博」。

又或者在本年4月的「歐超聯」鬧劇後，球迷和政府開始檢討唯利是圖的足球生態，同月英國政府委託了一項由球迷主導、針對足球治理的評估。報告上月底出爐，主張之一是球迷應該對球會事務有更大的參與權。《衛報》足球專欄作家Jonathan Liew認為，球迷代幣在這背景之下興起，某程度上也是一種諷刺。

結果，總括而言，反對代幣的球迷不滿球會只是設法從他們身上進一步榨取金錢，令所支持的愛隊趨向士紳化。英超球會阿士東維拉的支持者信託對英國網媒JOE表示，球會與Socios的合作「完全不恰當」，並質疑為什麼球迷的參與需要變成盈利手段。代表英格蘭和威爾斯球迷的足球支持者協會（FSA）也舉出了類似理由反對：「聯賽和球會一直免費讓球迷參與，但Socios卻試圖將之變成牟利工具。支持愛隊是不應該設下金錢門檻。」

Liew在政治與文化雜誌《新政治家》（New Statesman）撰文批評：「這是把支持愛隊重新想像成一種要付費的優待。不難預見未來需要用球迷代幣來觀看比賽、買紀念品、出席簽名活動之類。這是一種基於奉獻的層級制度，只有口袋最深的人才最能接近『祭壇』。」

對於這些批評，Socios的策略總監Max Rabinovitch強調，球迷代幣是設計為回饋球迷而非投機炒賣。他主張球迷應該買入並長期持有，但也承認球會應該把代幣用途擴展至更加重要的決策上。Dreyfus說他只是在那些購買比賽日季票的傳統球迷以外，為球會找到「另一種新的方式產生收入」，而「這正是球會喜歡我們的原因」。他也似乎不太在乎「死忠鐵粉」的不滿：「我們在談論的是兩個不同世代而沒有互相牴觸的球迷……我經常開玩笑說，我們的目標不是那些有紋身、住在球隊主場旁邊的人。我們的市場是全球各地那些數碼球迷、以另一種方式消費運動的一般愛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