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員見聞】考試期較多學生輕生 「不懂做功課用電蚊拍尋死」

撰文:文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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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員鎅傷指頭叫救護車,女生大便呈粒狀也叫救護車,中年女人叫救護車不去急症室卻是去覆診……這些光怪陸離的事件每天也在上演,對於擔任救護員已有10年的馬菲已見慣不慣。
數年前開始執筆訴說行內慘況、濫用奇觀,卻絲毫未能動搖早已僵化的官僚系統,種種因素令馬菲去年決意脫離救護行業。

馬菲數年前開始為救護業界發聲,訴說業界慘況及濫用奇聞。

80後的馬菲跟記者站在救護站外,閘門突然打開,站內有救護員跟馬菲點頭。馬菲說自出版救護書籍為業界發聲後,開始有人認得他。事實上,不論是書內還是面書(facebook)上,馬菲經常為夥計出聲,批評處方未有善用資源,又澄清坊間對救護或消防的誤會,每篇文章也引來不少行內行外人讚好。

食飯時間不足 上級僅說:救人緊要啲定食飯緊要啲?

對此行業又愛又恨,顯示出熱心熱忱,為何又要離開?他說,當出版了兩本批評醫療制度問題的書籍,卻撼不動根深蒂固的制度問題,於是轉寫工作上所見的靈異故事,卻在此刻被召見,更以其facebook帳戶截圖作證,向他指此類故事影響救護形象云云。心灰意冷的他再遇香港政治環境巨變,決定離開本行,計劃到其他地方尋求新發展。

馬菲說救護員工作時必定要戴帽,但的確不方便工作。

救護車內不准進食 整天沒食物落肚

他筆下曾多次提及救護員食飯時間不足,又跟記者說這問題雖然糾纏多年,但上頭只說一句「救人緊要啲定食飯緊要啲?」便將事情壓下,絲毫未察覺前線辛酸。他也曾於早上8時半上班後,忙至下午5時才回到消防局,期間沒半點食物進肚。雖然按規矩救護車內不得進食,可是他認為食飯是人權,所以拉上窗簾便會在車內進食。

台灣救護員士氣較香港好

本年初台灣有市民投訴救護員在車內進食影響形象,馬菲早前探訪台灣消防局時亦有問及情況,當地救護員表示問題不大,上級會為他們護航。對此,他慨嘆說香港完全比下去,當救護員接到市民投訴時,上級不會給予支援,令前線常感被「祭旗」,業界士氣低迷。以他為例,馬菲說曾有一次因為響起警笛聲而被婦人投訴,縱然自己已跟足程序辦事,不過仍被上司召見。

馬菲認為步操等訓練是必須的,可訓練在高壓下工作、培養眾人之間的默契。(受訪者提供)

馬菲為業界發聲,不只是為個人福利,更直斥官僚制度影響工作。他說擔任救護約4年,他跟兩個救護員接獲婆婆遭車撞的個案,趕往現場才發現婆婆半身被輾過,血肉模糊。

由於車上並無考獲EMA II(二級輔助醫療助理)的救護人員,三人不懂如何是好,馬菲即衝上救護車,向總部要求增援。他說當時局內雖有考獲EMA II的救護主任,卻因職務上並不需要因人手不足而於救護車當值,結果他們到現場才要求再派人手,延誤對婆婆的救援。他其後為婆婆施救,由於婆婆嚴重受傷,當他提起婆婆腿部時,雙手只托起了骨,血肉都散落地上,其後重新執拾才能包紮送院。他憶述當時婆婆還堅強地問「我會死嗎?」,當刻他深感震撼。

跟夥計默契十足 成功救回無心跳女孩

雖然制度冷漠,可是這份工作確實很有意義。馬菲講述一次救回垂死邊緣的8歲小女孩,坦言全靠與兩位同袍合作無間的成果。該次他們接報一個女孩頭暈,當他到場時,看到一個男人一邊叫救命,一邊抱着女孩跑過來,他即拍拍車身,同袍即意會並下車幫忙,當時女孩心跳停止、面色已變紫。他們趕緊將女孩抱上車,各人自動「埋位」,一個立即開車,一個用氧氣復蘇膠囊,他則為妹妹做心肺復甦術。

他解開妹妹衣服,發現其心口至腹腔有條長長的疤痕,男人說女兒有先天心臟病,曾經換心。馬菲看到心痛不已,但為了搶救,雙手也大力地壓向她心臟。送院途中,女孩奇蹟地一度回復心跳,他驚喜跟師兄叫「佢有心跳!」師兄也難以置信地望向心電圖確認,因為心跳停止的人甚少可搶救成功。

他們將傷者交給醫生後,馬菲指救護員的工作本應告一段落,但他們三人跟小女孩有緣,有一天其夥計協助病人轉院,發現小女孩也在其中,相信她情況穩定。其後夥計更在街上重遇兩父女,父親即激動上前說「多謝你救番我個女!」

見慣生死的他指,死後盡捐器官幫助有需要的人。(受訪者提供)

中學生不懂做功課自殺 課餘只有高爾夫球陪伴

感人的事迹多,但奇怪的遭遇也不少。有次他接獲中學生自殺個案,一名13、14歲的男生晚上在家裏企圖自殺,馬菲到場安撫男生,發現男生欲以電線勒頸尋死不果,再嘗試用電蚊拍電斃自己。他勸解男生多點做運動抗抑鬱,男生卻指自己只有學高爾夫球。

傾談之下,男生原來因為父母催谷而飽受壓力,晚上10時多不懂做功課於是欲尋死。馬菲感嘆時下學生自殺並非無因,又從九龍區同僚口中聽聞考試季節期間確實接獲較多學生自殺個案。他指旁人最重要是借出一對耳朵,令對方明白世界還有其他人關心他,尋死的意欲便會大大減低。

入行之後看盡生離死別、家屬呼天搶地的慘痛,馬菲跟家人認真談過死亡,說自己日後若不幸患上癌症,會趁有心有力去走走看看這個世界,而非留在醫院受盡藥物、化療的折磨,「咁樣係好政治唔正確,理論上係應該要醫㗎,但係見到太多人醫到殘晒,想去邊都去唔到。我寧願賣樓有筆錢畀太太,留一筆拎去玩」。曾處理急需器官移植的個案、運輸等待移植的器官,亦令他感觸良多,交代死後會盡捐器官,「死咗之後乜都冇,點解唔幫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