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販讀白.下】中環生果檔九字頭伯伯 無處安放的街角記憶

撰文:洪藹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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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麼工作的?記者?那日子會很頻撲吧?我呢、90幾歲啦,每朝4點起身跑步,跑完步自己耍六通拳去,她落欄買貨,我去飲茶、飲完回來看生果檔,唔好理咁多嘢,老人家﹗看,右手這個銀手鐲刻了個「周」字,「周」即是我、我姓周,旁邊一個電話號碼是我的,另一個是老婆的,老婆說以前有個街坊靠這隻手鐲從西環里帶我回家。你做什麼工作的?日子很頻撲吧?

(記者整理訪問資料後以第一身書寫)

「手鐲是瑪麗醫院給的,上面寫了個周字,即是我……飯盒是我的,老婆她不吃午飯,只吃早餐,晚飯回家煮。」
「你看他頭頂有條疤,30年前做過手術,那時他有3個月睡在醫院不醒人事。」娟姐說。

安坐在角落看中環人

穿名牌的地產佬和地盤佬都圍在士丹利街這個垃圾筒抽煙,煙飄過來我坐的角落,有時對面回春堂的太子爺會過來垃圾筒淋水,那可以臭少一陣。這個角落好像屬於我,好像屬於我差不多一生人了。早上坐在這吃大家樂早餐,中午也坐在這吃外賣飯盒,吃完又起身幫生果淋幾滴水,70年來一直如此。

坐在這裡聽中環很多很多事,老婆和很多人也吹到水,回來的街坊或客人都來吹兩咀,她和送可樂的人在笑隔籬陳泗記三不開,天陰不開、心情不靚不開、太熱又不開、天冷又不開(咦?四不開?)。轉頭她又和一位太太說起閣麟街舊時整條街都是排檔,豆窿章、矮仔何全部老去,牛奶仔今朝回來中環了,搬到母雷公遠說要回來走走看看,佢老豆以前也擺生果檔。桃姐去到哪裡都罵人,她老公叫張老尷,哈哈哈,都是歷史來的,我們香了就沒人知。

「我每朝4點起身跑步,跑完步自己耍六通拳去,她落欄買貨,我去飲茶、飲完回來看生果檔。」

對面是專業旅運,日本仔時期這間店是間酒舖,老婆說她幾歲大坐在門口,看見日本仔說這條士丹利街污糟,要伙計跪下捱打,拍個頭拍到……那個伙計後來成天在頭痛。聽說中環有個傳說,日本仔打到來,打仗怕人搶劫,大家都全疊銀紙楔在報紙,後來流離失所報紙丟出街,就被垃圾婆收走,那些舊報紙裡楔很多港紙,港紙值錢,日本紙仆街。有個執舊報紙收垃圾的,聽說後來發了達。仔和孫都做醫生,前頭士丹利街都是垃圾婆留下來的舖,現在她老人家差不多100歲了,移民去加拿大還是澳洲。

燒味佬和生果妹一起收工的浪漫

你們入職有冇2萬呀?我算好彩了,在下面賣燒味那20年都有2萬元一個月。哪裡下面?就在現在通往半山的天橋那個入口位置,以前是我們幾個伙計夾份的燒味舖。政府收購起天橋,一條街幾間店也被收,燒味店的老闆本來移民回來香港,見勢色不對又走掉,走之前叫伙計一人夾少少錢接手,收舖起天橋後個個都要走。

中環天橋底的生果檔,以及娟姐和亞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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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婆相識於中環沒這半山天橋前,我在下面燒味店開工,她在上面生果檔看檔,幾歲人仔認識,忙著工作看過沒多少場電影,若說拍拖,就是夜夜10點11點,我們一起收工在中環上上落落的石板斜路漫步回家。

仔:他說的已經是10年前的事

老婆總說我懵,前幾天收錯客人錢。她說我的腦不好,30年前已經不好,我在街上腳軟跌倒過,跌到沒了頭骨,送入醫院已經失憶,失憶3個月,要開刀做手術抽走瘀血,醒來認得人才補上頭骨。2年前去瑪麗醫院檢查,說是腦退化,瑪麗的人叫我要戴上這個銀手鐲,不用錢的,寫個名有個電話,走失了也有人送回,老婆說我上次在西環里走失真的有人送回。

二仔來接班了,他在上環上班,午飯來幫手看檔兩三個鐘。仔說我,剛才說的話已經是10年前的事了,每朝四點起身跑步,跑完步耍六通拳,去飲茶、飲完回來看生果檔,這些怎麼可能是10年前的事?我記得今朝我也是這樣過的。我記得我和老婆在這個街口認識,我記得三個仔女,只是有時忘了孫的名字。我想,一世人好像就只有這個角落是屬於我的,坐在這裡這張看檔的椅,聽老婆和人吹水,豆窿章、矮仔何、牛奶仔、桃姐、張老尷、垃圾婆,記憶彷彿能存在。

星期六日不開檔,我常一個人從中環西環來來往往走著,應該能記得住些什麼,老婆說她腳又痛、手又痛、腰又痛,休息要在家睡覺。檔口的流動小販牌照若能轉為固定牌照,政府劃個位,我的角落我的記憶往後也就隨此安放。

垃圾筒旁後方、七仔旁邊,那個角落是屬於周偉「亞伯」一生人的。

娟姐(盧銀娟)和丈夫周偉(娟姐稱他為「亞伯」)透過中西區區議員、立法會議員許智峯,向食環署申請酌情處理,將生果檔的流動小販牌轉為固定小販牌,按食環署的定義,即是劃定一個範圍內販賣。食環署說沒有政策轉牌照,但是會審慎考慮空置的固定小販位是否可以用簽發新小販牌來填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