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中美會走向全面脫鉤嗎？ 從中聯部原副部長周力的警示談起

中美關係已經跌至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最低谷，甚至是中美正式建交以來的最低谷，這可能是很多人的直觀感受。中美關係還能壞到哪裏去？這是縈繞在很多人心中的疑問。

日前，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簡稱中聯部）前副部長周力公開刊文，警示要做好應對外部環境惡化的六大準備，其中三條就具體涉及到中美關係——要做好中美關係惡化加劇、鬥爭全面升級的準備；要做好應對外部需求萎縮、產業鏈和供應鏈斷裂的準備；要做好擺脱美元霸權、逐步實現人民幣與美元脱鈎的準備。

另外三大準備是：要做好新冠病毒疫情常態化、病毒與人類長期共存的準備；要做好全球性糧食危機爆發的準備；要做好國際反恐勢力回潮的準備。

周力在文章中指，新冠肺炎（COVID-19）疫情發生以來的6個月時間，美國執政當局（包括特朗普政府和美國國會）繼續強化對我的打壓力度，如全面限制兩國人員往來；取消對中國和香港的WTO發展中國家優惠待遇；對華為及其子公司增加新的刑事指控；將5家中國媒體定義為「外國政府職能部門」；簽署「台北法案」；派軍艦到台海、南海挑釁；將新冠病毒污名化為「中國病毒」並試圖寫入安理會決議；聲言要扣押中國購買的美國國債作為賠償，對中國進行疫後「清算」；白宮發佈對美國對中國的戰略方針；將所謂「2020年維吾爾人權政策法案」簽署成法；等等等等。

周力判斷，美國還會有更多動作陸續出台。北京必須有「脱鈎」最終難以避免的清醒認識。對美國執政當局繼續對中國實施全方位多領域遞進性的打壓，一心一意要同中國「拼到底」的心態和政策做法，北京切不可低估，更不能畏懼。周力指出「我們面對的困難和挑戰將是空前複雜、空前嚴峻的」。

這可能代表了相當一部分北京官方學者的判斷。周力曾履職的中聯部，其中一項職能是：跟蹤研究國際形勢和重大國際問題的發展變化，並向中央提供有關情況和對策性建議。

最近美國航母在南海的動作，加劇了中美關係惡化加劇的擔憂。近期，中國在南海實施軍演，美國也於7月4日派遣兩艘航母前往南海演習。這是美軍6年來首次派出雙航母到南海炫耀武力，有中國專家表示，美方此舉是刻意向中國展示武力。

對此，民族主義色彩濃厚的中國官媒《環球時報》發文指，美國的兩個航母戰鬥群只不過是中國門口的「紙老虎」，因為該地區完全處於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控制之下，他們擁有特製的武器，可以摧毀航母。文章指出，中國人民解放軍擁有東風-21D、東風-26等多種反艦彈道導彈，均被視為「航母殺手」，「美國航母在南海的任何行動都受到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密切關注和瞄準」。

美國海軍（US Navy）則在推特（Twitter）上發文回應稱，兩艘美國海軍航空母艦在南海的國際水域活動，美國不會被嚇倒。

中國《解放軍報》7月5日報道，位於華南的火箭軍「常規導彈第一旅」正在開展連續轉進部署、精確佔領陣地、精準發射操作等訓練，以提高部隊的快速制敵的反擊能力。這被認為是北京對於美國航母進入南海針鋒相對的「反擊」。2016年，中國海軍三大艦隊精鋭在南海與美軍艦船對峙期間，火箭軍的數十枚導彈就曾「整軍備戰、引而待發」。

那麼，中美關係會走向更壞嗎？美國有這樣的戰略訴求嗎？北京方面是否有做好準備呢？

事實上，中美正在進行一場「非常規戰爭」——世界老大針對追趕者的遏制戰爭，但真正走向全面脱鈎，甚至「熱戰」的可能性，從目前來看，微乎其微。因為，這需要中美兩個國家，特別是美國，做好承受一場世界第一大國和第二大國之間的戰爭，以及戰爭所帶來的不可控風險和毀滅性的打擊。

這一點，從北京主管外事的政治局委員、中央外事工作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楊潔篪，6月17日赴美國夏威夷州首府檀香山，與美國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進行了長達7個小時的「密會」就可見一斑。「邊打邊談，邊談邊打」，這其實已經是中美關係現時的新常態。楊潔篪與蓬佩奧在夏威夷的沒有成果的「密會」，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當然，這並不意味着中美關係就沒有進一步惡化的風險。隨着自由主義在金融危機後快速退潮，孤立主義在各國興起，民族主義浪潮也是波濤洶湧，民族主義浪潮中上台的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強調讓美國再次偉大，視中國為美國最主要戰略對手進行全方位打壓，進而更加煽動了美國的民族主義氾濫。美國社會對於中國的好感度也降到了歷史低點，美國蓋洛普民意調查顯示：2020年4月，是美國民意在過去41年來對中國最不友好的一年，不喜歡中國的比例突破歷史最高紀錄，從1989年3月的13%，到今天的67%；喜歡的比例從1989年3月的72%，降到現在的33%。即使1989年「六四事件」之後的8月也只有53%不喜歡，喜歡的也有35%。

當「Diss中國」成為美國的政治正確，特別是美國總統大選的再次到來，必然帶來了更多的不確定因素。但總體而言，中美即便好不到哪裏去，但全面脱鈎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特朗普之前威脅切斷所有中美關係，更多是逞口舌之快。

過去30年多年，經濟全球化迅猛發展，產業分工和供應鏈的國際協作不斷強化，這讓美國以及其他世界各國與中國，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緊密聯繫。中美貿易戰開打兩年，但在今年4月，中國已重新成為美國第一大貿易夥伴。除了中美兩國經貿不斷走強外，美企也正加大對中國投資。電動車巨頭特斯拉在中國「超級工廠」正在擴建、福特和通用都在加緊佈局中國的汽車市場、能源巨頭埃克森美孚等美國企業也在中國穩步擴張......據中美商會4月的一份調查顯示，900家在華美企中，有超過99%的美企表示不願離開中國市場。美國與中國全面脱鈎談何容易。以上種種表明，中美關係從目前來看大概率壞不到哪裏去。

針對中美關係回不到過去了的說法，中國駐美大使崔天凱此前表示，他始終認為，不管是中美關係還是整個世界，都不可能回到過去，也不應該把回到過去作為我們的目標，因為歷史是向前走的，我們要共同去開創一個更好的未來，而不是老想要回到過去。崔天凱稱，中美兩國之間的差異會長期存在，兩國在一些問題上的分歧也會長期存在。「有些分歧解決了，可能新的分歧又出來了，有的時候可能會有一些爭議，我覺得這是正常的。」這是北京對於中美關係的全新定位。

種種迹象顯示，北京對中美關係的新常態，以及可能的進一步惡化趨勢，做好了全面的準備。早在4月8日，中共政治局會議針對當前國際國內局勢，提出如下戰略研判：做好較長時間應對外部環境變化的思想準備和工作準備。「較長時間」，說明不是一個短期的權宜之計，是中長期的戰略規劃，是要準備打持久戰的。「外部環境變化」，當然不僅僅是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大流行和輸入風險，更包括由此引發的全球經濟危機，乃至可能的政治格局的變化。「兩個『準備』」，即「思想準備和工作準備」，表明北京高層不僅思想上已經有清醒的認識，在行動上也開始進行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