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女性題材劇情片《搖籃凡世》日前於香港上映，電影由張吉安執導，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配角」廖子妤、今年提名「最佳女主角」的許恩怡主演，劇情以馬來西亞棄嬰艙及當地多元宗教、種族社會結構下的女性困境作為主軸，深度探尋性與性別、民俗文化景象。早前廖子妤與導演張吉安就新作接受《香港01》專訪期間，談到重新適應馬來西亞拍攝節奏，己身於馬港兩地身份流離，張吉安導演作品取材的真人真事與多元宗教民族社會的女性困境。

廖子妤：我21歲就要演捉姦大婆、不如去外面闖下

來港發展多年的廖子妤，在《搖籃凡世》中重新飾演一位馬來西亞人，她受訪期間坦言早前雖然曾到馬來西亞拍攝兩部目前仍未上映的香港電影，然而是次作品對她而言仍感意義非凡：「我在兩部電影中均飾演香港人角色，情況不盡相同，《搖籃凡世》對我而言意義極大，因為自2012年來港發展後，便沒有拍攝過馬來西亞作品！」談到來港發展前留給馬來西亞觀眾的最後印象，廖子妤笑言：「還記得我最後一部作品演一位捉姦的太太，當時只有二十一二歲，劇情裡我打開房門、看到老公與一個女人在一起、老公出來解釋時我便一巴掌摑上去！本身說好要借位就力，然而我不小心用錯力，連男演員的眼鏡都打至飛脫，他亦因此慍怒片刻！」當年初出茅蘆的廖子妤自覺需要主動尋求演藝事業的突破：「當年的我因為這部作品引發思考，我只有二十一二歲便要演捉姦的正室，不如到外地闖一闖、尋找其他機會。」

執導《搖籃凡世》的導演張吉安，此前先後憑《南巫》及《五月雪》揚威金馬獎，在香港獲得金像獎「最佳女配角」獎的廖子妤，亦吸引到他的注目、留意相關報道，因此邀請她主演新作。廖子妤興奮地表示榮獲金像獎後，成為接觸更多元創作的契機：「當時彷似得到一個許願的機會！」她續指：「其實《搖籃凡世》的題材與我許願的方向非常接近，當時希望拍攝較遠離香港風格題材、商業元素較低的電影，能夠展現馬來西亞獨有的民俗文化、以人物為出發點、具有人文關懷的電影。」廖子妤亦認為《搖籃凡世》能夠重新連結自己的出生地：「這部電影對我而言意義重大，能夠讓馬來西亞觀眾重新認識廖子妤。」

此外，廖子妤亦提到與張吉安導演的一項歷經多年的淵源：「張吉安導演除了是近年馬來西亞炙手可熱的導演，曾經亦是一位電台DJ，我在中學時期已經成為他的聽眾，他節目中的題材圍繞籍貫文化、中樂等，就算節目於深夜播出，我亦會堅持收聽！所以接到導演的邀請，我完全沒有理由拒絕！」

廖子妤：我有種飄泊嘅感覺，好似浮萍、冇根！

廖子妤近年活躍於香港電影，觀眾亦從未視她為外來者。相反，為《搖籃凡世》返回馬來西亞拍攝，卻讓她需要重新適應語言環境，坦言：「本身我的馬來語就不太流利。」張吉安導演表示：「相反我很熟悉馬來語，雖然起初覺得要調整，但後來亦想不少馬來西亞華人說馬來語時亦略帶口音，所以亦不用句句字正腔圓。」導演亦提到與廖子妤之間來自不同州份，因此民族人口、語系結構分佈略為不同：「她是南方人、我是北方人，普遍南方華人的馬來語不算非常流利。雖然我祖籍廣東，但自小說潮州話，廣東話則從收看TVB劇集與香港電影中學習！」

廖子妤表示在馬來語以外，廣東話對白竟成為是次拍攝的意外挑戰：「對我來說，要尋回馬來西亞腔的廣東話反而甚具挑戰，個別字詞的用法，例如『舊擺』『一擺』『兩擺』你知道是甚麼意思嗎？」筆者笑言一律要留意字幕才能明白，子妤則續指：「『舊擺』意思是舊時、以前；『一擺』『兩擺』則是一次、兩次的意思。有一個說法亦挺有趣，我們會說『廖子妤去緊咗』，究竟我其實是『去緊』抑或『去咗』呢？」

《搖籃凡世》劇情時空設定於疫後的馬來西亞，廖子妤需要在短時間內重新掌握近十年略較遠離的故鄉。張吉安透露電影拍攝期僅長一個月，廖子妤表示拍攝前已考慮到長年居港的變化：「無論在香港如何思考演出步調與節奏，亦不及回到馬來西亞、沉浸於環境當中，感受家鄉的空氣、節奏、語調、步調。」子妤續指：「當時回到馬來西亞見導演，感覺好像一個外國人！就算我偶爾會回到馬來西亞探望父母家人，亦只會長期留在家中，或許周遭成長環境變化不大，但吉隆坡早已經歷翻天覆地的發展。」

談到對故鄉印象的差異，廖子妤提到戲中菩提樹後的摩天大廈，第一眼看到感到非常新鮮，然而該大廈早已落成數年。廖子妤談到馬港之間的流離，認真地分享指：「回到馬來西亞，其實讓我感到羞愧，與馬來西亞感覺脫節，一切既熟悉、又陌生。我遺失廣東話、華語中的馬來西亞口音，我彷彿不知道是哪裡的人。每逢回到馬來西亞，聽到大家善意地稱呼我為香港人，卻讓我感到絲絲難受。」

廖子妤提及自己的身份認同，形容自己經歷的流動性：「若問廖子妤的身份認同，我會形容彷似一張膠紙，從馬來西亞撕掉、貼在香港時，已經失去黏貼力，再回頭貼在馬來西亞上，亦毫無黏貼力——最後變成一張紙。」筆者坦言如浮萍一樣，卻又能在水流中滋長，子妤亦有同感、表示：「我確有一種飄泊的感覺、似一片片浮萍、沒有生根。我沒有意識到原來當年離開馬來西亞，會如此改變自己一生。」

張吉安導演：女性身體自主權，宗教冇權壓逼

張吉安導演執導作品素來關懷馬來西亞文化民情，受訪時謙稱遠非專家、卻尊重文化細節：「雖然我修讀電影出身，然而後來參與許多民間社區運動、社區守護工作，我不敢自稱專家，然而對於在地文化亦研究多年，因此拍攝電影期間自然而然份外注重文化細節。」張吉安坦言取向有別於馬來西亞導演同業，主流傾向去除文化特質，避免香港、台灣或外地觀眾覺得艱澀難懂：「但我相反不理會觀眾能否明白，我要講關於在地的故事。不論飲食、用品、宗教神祇，甚至家門外的吊飾、對白中個別用詞，都要符合劇情角色。」

《搖籃凡世》談論被受爭議的棄嬰艙設施，亦藉此探問性別、權力、宗教信仰及生命價值等嚴肅議題。張吉安導演簡述主流對棄嬰艙的觀點：「由於馬來西亞是個伊斯蘭教國家，保守組織對棄嬰艙持反對意見，認為變相鼓勵亂性、鼓勵棄嬰行為。從關鍵社會角度觀點，棄嬰艙是挽救嬰孩生命的最後一道防線，卻難以改變宗教保守意識。」劇情中，廖子妤飾演的女主角麗心，於棄嬰艙工作，見盡母子間的離別與苦痛，張導演解釋敘事角度時指出：「電影以麗心作為中心點，察看凡間的母親在個別宗教神權下，女性身體自主權的控制。女性的身體自主權，應返回女性為本位，宗教無權壓逼。」但張導演亦表示電影沒有企圖教化或為觀眾提供價值判斷與標準：「電影沒有為觀眾提供答案，然而背後不論生育、婚姻，自主權應返回女性本位。」

麗心未婚棄嬰改編真人真事

至於女主角麗心富鬱結而堅定的內心，原來角色靈感源自真人真事。張吉安導演透露：「麗心的原型人物是我的大學同學，重遇以後得知她曾於棄嬰艙擔任義工。那位同學曾於片場擔任副導演，與導演有過一段關係、未婚懷孕，然而那位導演不願為嬰孩負責，她唯有將嬰孩送到棄嬰艙。及後數月她一直感到內疚，嘗試尋回親生骨肉卻不果，亦因此讓她輾轉下到棄嬰艙擔任義工。」

張吉安導演當時詳盡訪問該位舊同學，並一度嘗試透露電台節目談論棄嬰艙議題，卻因為事主具有伊斯蘭教背景，因此不獲播放批准：「直到能夠將故事拍攝電影，便將角色由穆斯林轉變成華人，成為麗心的角色。然而這件事我一直沒有向Fish透露。」

廖子妤亦表示直至電影開始到各地參展，才從導演口中得悉：「這件事我直到去年東京電影節才得知，其實我演出時已覺得很奇怪，為甚麼麗心一定要修讀電影電視、大眾傳播，與我的背景亦相當接近，心想難道取材我的作為角色設定？但因為如果我得知有一位原型人物，必定會詢問更多真人真事、從中取得靈感。」張導演則笑言一切皆為刻意安排：「我不透露背後的真人真事，全因希望讓Fish能夠充分創造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