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工范雨素寫「自傳」走紅:活著要做一些滿足精神慾望的事情

撰文:香港01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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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范雨素在文學小組朗讀自己的作品。(網絡圖片)

近日,一篇名為《我是范雨素》的文章引發關注,溢美之詞不絕於耳。44歲的作者范雨素是湖北人,目前在北京從事育兒嫂的工作,住在北京東五環外的「打工者之家」皮村。她在文章中記敘了自己和家庭的經歷,有評論稱該文寫盡大社會中的小人物,而上次引發現象級關注的小人物寫作,還是湖北詩人余秀華。

從底層寫作中走出來的寫作者

「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讀的書,命運把我裝訂得極為拙劣。」范雨素在文章開頭寫道。

范雨素來自襄陽市襄州區打夥村,初中畢業的學歷。20多歲的她來到北京,曾在飯館做過服務員,結婚後遭遇丈夫酗酒,家暴,她獨自帶個兩個女兒離家,過上打工育兒的生活。

范雨素現在的住所位於北京五環外的皮村,皮村是一個城中村,填滿了小型加工廠和外地打工者居住的平房,上空遍布飛機航線,有上萬名打工者生活於此。

范雨素和其他幾十位文學興趣的打工者組成皮村文學小組。工友們多數住在皮村附近,星期日晚上上課。文藝研究學者張慧瑜在文學小組義務授課,她稱大多數小組成員的寫作目標是「發出我們自己的聲音」。相較於「底層寫作」 對生活壓迫、思鄉之情和遷徙經驗的敘事目標,范雨素從打工者的文學視角中走了出來,是一名渾然天成的寫作者,淬煉於閲讀經驗之上的女作家。

坐落於北京五環外的皮村。(視覺中國)

與人們對打工者的傳統印象不同,范雨素有大量的閲讀經驗。她讀遍八十年代襄陽城郊農村的小說和文學雜誌,她在童年時期閲讀知青文學,讀《霧都孤兒》、《魯賓遜漂流記》、《神秘島》、《孤星血淚》、《在人間》等。

有評論指出,「她關注的不是血淚和反抗,不是以命運和不公為中心,是一些很博大慈悲的、有涼意、有距離感的人世觀察,一些多情的詩意,語言中有很多的反諷雜義,有流暢輕盈的幽默感。」

文章引發熱議後,范雨素瞬間曝露在媒體聚光燈下。她稱自己「沒寫過多少東西, 沒有感情我寫不出來。」

活着就要做點和吃飯無關的事,滿足一下自己的精神慾望。
範雨素
範雨素與女兒去西藏旅遊,(網絡圖片)

注重教育,為孩子買逾1000斤的書

范雨素有兩名女兒,大女兒在上海做速記員。儘管皮村也有中學,但多數被稱為「黑學校」,無法提供學籍、教學質量差。為了讓小女兒可以在河北參加高考,她便將女兒則送到河北衡水的私立學校。

范雨素注重教育,教育包括家庭、社會和自我教育, 她認為家庭教育和自我教育是最重要的。她在文章中寫道,在大女兒學會讀小說後,她為孩子買了逾1000斤的書。她對孩子感到愧疚,希望自己能提供更好的環境讓她們「別家孩子一樣」考入大學。

人民日報:以文學為武器對抗存在的荒蕪

人民日報評論指,文學對當代全民娛樂的生活有些遙不可及,「生活愈發同質同構,社會也難免變得扁平。」 對於范雨素而言,文學成為自我的訴說,以此審視自己的生活與夢想。評論表示,「民間語文」的創造者往往來自「異質之人」,寫作好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育兒嫂文字讓讀者看到打工者的出租房內,亦有不同尋常的人事。

評論還指,不能因為文章可讀性高,忽略文章背後指向的個題遭遇與社會問題,「從農民工子女就學到農民徵地補償,如若一篇好看的文字,能推動問題的解決、公義的到來,也能在實現文學社會價值的同時,展現人文精神的另一個向度。」  

《我是范雨素》摘錄

來北京以後,過得不順暢。主要因為我懶散,手腳不利索,笨。別人花半個小時幹完的活,我花三個小時也幹不完。手太笨了,比一般的人都笨。上飯館做服務員,我端着盤子上菜,愣會摔一跤,把盤子打碎。掙點錢只是能讓自己餓不死。 我在北京蹉跎了兩年,覺得自己是一個看不到理想火苗的人。便和一個東北人結婚,草草地把自己嫁了。 結婚短短五六年,生了兩個女兒。孩子父親的生意,越來越做不好,每天酗酒打人。我實在受不了家暴,便決定帶着兩個孩子回老家襄陽求助。那個男人沒有找我們。後來聽說他從滿洲里去了俄羅斯,現在大概醉倒在莫斯科街頭了。
我那個年齡,很容易驕傲。我的成績一直是班上最好的。我上課時,從來沒聽過課,腦子裏把看過的小說自編自導一遍。一本叫《梅臘月》的小說,在我腦子裏導過一千遍。 我上小學的年代,文學刊物刊登得最多的是知青文學,裏面全是教人逃火車票,偷老鄉青菜,摘老鄉果子、打農戶看門的狗,燉狗肉吃的伎倆。 看這些小說,我感到一餐啃兩個紅薯的生活是多麼幸福呀。不用偷,不用搶,也沒有人打我,還有兩個紅薯吃,還能看閒書。少年的我,據此得出了一個道理:一個人如果感受不到生活的滿足和幸福,那就是小說看得太少了。
我十二歲了,我膨脹得要炸裂了。我在屋裏有空白的紙上,都寫上了「赤腳走天涯」。在十二歲那年的暑假,我不辭而別,南下去看大世界了。 選擇南下,是因為我在1982年的一本雜誌上,看見一個故事。北京有一個善人,專門收養流浪兒。她在冬天收養了一個流浪兒,那個孩子冬天睡在水泥管道里,把腿凍壞,截肢了。我對這個故事印象深刻,知道如果去北京流浪,會把腿凍沒了。 我按照知青小說教我的七十二道伎倆,逃票去了海南島。那裏一年四季,鮮花盛開。馬路上有木瓜樹、椰子樹。躺在樹下面,可以吃木瓜,喝椰汁。我吃水果吃膩了,就上垃圾桶裏找吃的。小說裏的主人公都是這樣生活的。頭髮很短,髒兮兮沒洗臉的我,看着像一個沒人理睬的流浪男孩。人販子辨認不出我的性別,也沒盯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