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思想】對話柯華慶・中:中國學者亟需「續寫馬克思」

撰文:泉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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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中共而言,2021年是一個特殊年份。99年前的1921年,來自北京、漢口、廣州、長沙、濟南等地和日本的13位共產主義小組代表與兩名第三國際代表抵達上海法租界召開代表大會,被迫中止後,改為在浙江嘉興南湖的一艘遊船上舉行。
一百年後的今天,中共黨員已超過九千萬人,成為世界最大政黨,而其所帶領的中國也已和百年前的中國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作為一個理論型政黨,在臨近建黨百年之際,中共將如何直面當前面臨的理論危機?備受關注的「習近平思想」會否最終冠名?
《香港01》就此與中國政法大學教授、「黨導立憲制」的提出者柯華慶展開對話。此為訪談第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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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思想】對話柯華慶・上:中共理論班底為何跟不上習近平的步伐

【習思想】對話柯華慶・中:中國學者亟需「續寫馬克思」

中國講究道統,可以發展馬克思主義,但不能拋棄馬克思主義。(視覺中國)

01:過去幾年,中國內地一直有圍繞馬克思主義的質疑。習近平在哲學社會科學會議上也提到,社會上存在一些模糊甚至錯誤的認識,有人認為馬克思主義已經過時,中國現在奉行的並非馬克思主義;有人認為馬克思主義只是一種意識形態的說教,沒有學術上的學理性和系統性。實際工作中,馬克思主義在一些領域被邊緣化、空泛化、標籤化,在一些學科中「失語」、在教材中「失蹤」、論壇上「失聲」。
你曾發文指出,從根本上講,馬克思主義是革命的理論,而非建設的理論,馬克思對社會主義建設的論述是極少的。中國共產黨在革命時代確立馬克思主義的正統意識形態地位實屬合理,然而在建設和改革開放時期,繼續將馬克思主義作為正統意識形態,就可能產生不良的後果。您所指的「不良後果」,具體是什麼?

柯華慶:習近平對當前中國的理論界是非常不滿意的,也是非常失望的,只不過他表達得比較委婉。至於馬克思主義是革命的理論,而非建設的理論,這是事實。毫無疑問,馬克思是偉大的哲學家,他的現實感和學理性都是非常深厚的,但這並不表示我們要完全按照他說的去做。馬克思生活在十九世紀的歐洲,生活在資本主義國家,他看到了資本主義的缺陷和人類的未來。

馬克思的理論裏沒有社會主義國家的位置,只有社會主義社會。最開始叫共產主義第一階段,這僅僅是一個過渡階段,有如旋轉門一般。社會主義國家的實踐和長期存在,造就了政治哲學和法律哲學問題,但馬克思那裏沒有現成的理論給予人們指導。我認為中國理論界不能只是讀書、讀古書、讀洋書、讀馬克思主義的經典著作,還必須要讀「現實」這本大書。

01:理論應聯繫實際。

柯華慶:對,理論最終是用來解決現實問題的,我們要解決中國現在和未來的問題,可以從馬克思那裏汲取智慧,但「言必稱馬克思」是懶人和蠢人的行為。社會主義國家的政治哲學和法律哲學必須建構起來,這個歷史重任落在了中國學者身上,中國學者需要「接着講馬克思」,而不是「照着講馬克思」。

社會主義國家領導人要立得住,必須構建自己的理論體系。習近平思想的進一步提煉也是為了解決中國的現實問題。(新華社)

01:雖然馬克思對社會建設的論述很少,但目前仍是中共主流意識形態,該怎麼理解這種錯位?

柯華慶:馬克思主義是中共的正統意識形態,不可能扔掉,扔掉了就沒有正當性了。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到底與馬克思主義有多大的契合度,我相信不同的人看到的是不一樣的。

正統的說法是,毛澤東思想和鄧小平理論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依然是馬克思主義,因為中國共產黨的正當性來自馬克思主義,中國是很講究道統的,我們可以發展馬克思主義,但不能拋棄馬克思主義。一旦馬克思主義的地位動搖了,就像當年蘇聯一樣,立馬就垮了,因為思想觀念的轉變導致正當性的消解,可能會發生多米諾骨牌效應。

01:你在《試論多元一導的華家意識形態》一文中提到,當前意識形態領域亂象叢生,根本原因在於改革開放以來官方意識形態雜而多、甚至相互矛盾和宣傳上的牽強附會、前後矛盾,並就此舉例,列寧主義與馬克思主義不同,否則列寧就不可能在帝國主義薄弱的俄國發動革命;毛澤東思想與列寧主義有天淵之別,否則中國革命就不可能走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鄧小平理論的「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與毛澤東思想的「以階級鬥爭為綱」幾乎是對立的;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科學發展觀和習近平精神之間是前後一致的,但又難以與馬克思主義和毛澤東思想協調一致,甚至正是馬克思主義者和毛澤東主義者所要批判的對象。
這種總結會否過於偏頗?因為中共歷來講究對立統一,如果這些是「矛盾」的,那該如何構建理論體系?

柯華慶:我是從對立方面講的,偏頗是自然的,但為什麼要這麼講?主要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突出問題的嚴重性,這種嚴重性是我十多年來與各種意識形態的人打交道的切實感受。

我去年下半年寫了一篇文章《如何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是從統一性上講馬克思主義。我覺得有必要從浩如煙海的馬克思主義文獻中,選擇一些能夠前後統一的文獻,根據中國現實和未來的需要,進行重新編纂,進行統一性解釋,就像朱熹當年所做的理學建構。現在文獻太多了,如果不從整體理解,很容易發現不少矛盾的地方。

這也是我為什麼一開始強調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之間的矛盾性,借用習近平的話說,就是「多而雜,雜而亂」。要解決「雜」和「亂」的問題,就必須從基礎的文獻梳理和精簡開始做起,將能夠用來指導中國實際問題的「精華」提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