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瞭望台】白宮主人不脫商人思維 「印太戰略」黃粱一夢

撰文:唐宇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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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與任何有意做我們的夥伴,願意遵守任何公平互利貿易原則的『印太』 國家簽署雙邊貿易協議。」特朗普在APEC會議上,多次使用「印太地區」一詞,外界本來預料這是奧巴馬政府針對中國的「亞太再平衡」戰略升級版,不過在整場演說中,特朗普卻把「印太」與經貿緊密扣連起來,沒有釋出制衡中國的訊息。過去一段時間炒得熱烘烘的「印太戰略」,會否只是誤會一場?

在11月10日的APEC演講中,特朗普連篇累牘大談經貿議題,強調他不會容忍「貿易不公」的情況長期存在,「儘管承諾連年落空,我們仍被告知在將來某一天,每個國家都會有公平及負責任的行為。美國及『印太地區』民眾一直等待這一天來臨,但這一直沒有實現,所以我今日站在這裏。」

特朗普在演說期間提及「自由印太」,描述每個位於「印太」地區國家的優點。例如在民主層面,特朗普稱印尼是全球第三大民主國家、日本是經濟活力民主、印度則是主權民主,但他從頭到尾的口吻都沒有將「印太」作為美國地區戰略的意思,倒更像是着重在這個地理地區做商貿。

「印太」之說由誰帶起?

在地理層面,「印太」被視為「亞太」的擴充版。「亞太」泛指西太平洋地區的周邊國家,包括澳洲、俄羅斯、日本、韓國、中國以至印度等;「印太」全稱「印度洋-太平洋」海域,除了亞太地區,還包含印度以西的印度洋海域,延伸至非洲東岸。

「印太」是「亞太」擴充版。(網上圖片)

該詞作為地緣政治的開端,則是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於2007年8月訪問印度時,在印度國會演講中,首次提出「兩洋匯聚」的說法。2011年底,美國、澳洲和印度智庫曾聯合發表題為《共同目標與趨同利益:美澳印在印太地區的合作計劃》的報告,建議設立三方對話機制,在區內建立有助經濟政治穩定、安全、自由開放貿易及民主治理的秩序。2013年,時任印尼外長馬提(Marty Natalegawa)提議建立「印太區」同盟,此後澳洲亦在防衛白皮書上用到「印太」字眼,不過「印太」一詞仍未成為外界焦點。

「印太戰略」可追溯至安倍晉三在2007年提出的「兩洋匯聚」。(Getty Images)

值得一提的是,根據白宮檔案記錄,奧巴馬政府雖曾使用「印太」一詞,但只有寥寥可數的六次,反觀「亞太」使用次數高達837次。特朗普政府上台後,情況有所改變—美國國務卿蒂勒森(Rex Tillerson)及美國國家安全顧問麥克馬斯特(H.R. McMaster)等國安高層近期頻頻使用「印太」一詞,引起外界關注美國是否正在醞釀重大戰略調整。

蒂勒森10月18日出席國際戰略研究所(CSIS)活動時發表演講,直指中國是地區和全球安全的威脅,又以南海問題為例,形容中國是「掠食者」。蒂勒森甚至聲稱,「不民主的」中國和「民主的」印度雖然同為急速崛起的新興國家,但前者顯然缺乏責任感,不時破壞國際秩序。

麥克馬斯特則在特朗普訪問亞洲前夕,闡明總統此行有三大目標,包括迫使朝鮮放棄核計劃、推廣自由開放的「印太」區域,以及通過公平對等的貿易和經濟行為,促進美國的繁榮。麥克馬斯特即使沒有指名道姓,但他所指的第二、三個目標劍指何方其實相當明顯。

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南亞研究中心副主任林民旺解釋得更加清楚,他認為蒂勒森提出的「印太戰略」主要有三大方面。第一,發揮美印經濟的比較優勢,促進印太地區,尤其是南亞地區的互聯互通和經濟增長;第二,美印聯手推動實現印太地區的安全與穩定,尤其要加強區域國家的安全能力建設;第三,構築「印太再平衡」同盟架構,把「志同道合」的國家都拉入這一體系。

以「印太」替代「亞太」

新加坡國立大學南亞研究所研究員查特維迪(Rajeev Ranjan Chaturvedy)接受《香港01》訪問時表示,在尊重國際法和航行自由上,美國、日本、澳洲和印度趨向一致,美國在可見將來仍會堅守「基於規則的秩序」。查特維迪指出,「亞太」一詞本身為中國所接受,不過由於美國拒絕承認以中國為中心的地區秩序,因此使用「印太」作為替代「相當重要」。

對於美國提出「基於規則的秩序」,日本、澳洲和印度均積極回應。日本外相河野太郎10月底表明,將提議與美、印、澳三國領袖進行戰略性對話,認為有助促進東南亞、南亞、中亞,甚至中東和非洲的自由貿易,以及橫跨陸地和海洋的防禦合作,「為了維護自由開放的海洋,自然要把經濟和安全保障放上枱面。」日本首相安倍晉三11月6日與訪日的特朗普召開聯合記者會,確認兩國加強合作,實現「自由開放的印太地區」。

日澳印均積極回應「印太戰略」。圖左及圖右分別是印度外長斯瓦拉吉和日本外相河野太郎。(Getty Images)

印度方面,蒂勒森10月25日與印度外長斯瓦拉吉(Sushma Swaraj)會晤時,重彈他在CSIS演講的舊調,重申美印共用民主等許多共同價值,是全球兩個最大民主國家,也是天生的盟友,表明美國會向印度提供先進武器。至於美國傳統盟友澳洲,早在特朗普上任初期便要求美國介入「印太」地區—澳洲外長畢曉普(Julie Bishop)今年3月聲言,就東海及南海問題,中國與其他國家存在爭議,對區內其他國家而言是一種新挑戰,呼籲美國在區內扮演更積極有力的角色。

杜大偉認為,美國退出TPP後已欠缺「戰術」推行「印太戰略」。(網上圖片)

「印太戰略」看似極其宏大,但可行性有多高?首先,這取決於美國總統的態度,若然特朗普拒絕附和蒂勒森,「印太戰略」根本無從談起。從特朗普在APEC會議的演講可知,他強調的是在「相互尊重和互利」的情況下,美國準備與印太地區任何一個國家達成雙邊協議,說明他並未注重建立政治聯盟。訪華期間對中國百般稱頌,反映這位出身商界的總統傾向注重眼前利益,沒有耐性琢磨長遠針對性策略。美國傳統盟友對所謂「印太戰略」寄望甚殷,或許只是一廂情願。

美盟友避免得罪中國

即使特朗普真的有意利用「印太戰略」制衡中國,恐怕亦欠缺工具。美國智庫布魯金斯學會資深研究員、美國財政部前駐華經濟與金融特使杜大偉(David Dollar)質疑,自從美國退出TPP後,欠缺實際戰術取代,與此同時,中國卻肯定會繼續投資「一帶一路」戰略,美國因此不再享有主宰地區秩序的優勢。杜大偉認為,如果美國政府要與「一帶一路」對撼,必須就「印太戰略」提出更多實質具體的內容。

研究亞太區海軍事務的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學者高瑞連接受《香港01》訪問時表示,「印太戰略」能否成形,還要視乎盟友取態,但不少證據證明她們只是口惠而實不至。例如,在南海執行「航行自由行動」(FONOPs)上,美國盟友除了口頭支持,根本沒有實際行動配合,歸根結柢是她們仍然重視中國市場,拒絕完全配合美國,避免過度得罪中國,「我們看到美國、澳洲、印度、日本和韓國在某些領域的戰略趨向一致,但基於國家利益的考慮,她們在部分議題上的取態有別於美國。」

高瑞連又認為,除了經貿因素,美國在區內的盟友亦有其他限制,導致她們不一定全力支持美國。例如,日本和平憲法對自衛隊在海外的活動亦施加重重限制,日本在東北亞以外的角色亦相對有限;印度是「印太戰略」重心,蒂勒森對她寄予厚望,但假如美國要求印度執行比「東進」(Act East)政策還要進取的「印太戰略」,她未必擁有足夠資源,其發揮空間可能只是局限於印度洋一帶。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直到今天,『印太』還只是一個概念,並沒有形成一個完整的戰略體系。」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副教授刁大明這樣評價印太戰略的可行性。無論如何,「印太」戰略無可避免受制於大量客觀因素,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特朗普的取態。從他在APEC會議上的表現來看,「印太戰略」究竟能否稱得上為一個「戰略」,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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