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選2020︱特朗普姪女:他本身就是謊言 連任是美國民主終結

撰文:聯經出版
出版:更新:

(編按:以下內容節錄自《永不滿足:我的家族如何製造出唐納.川普》,由身為臨床心理學博士的特朗普姪女瑪莉第一身撰文,親揭家族內幕。)
當勞(Donald Trump)在二○一五年六月十六日宣布競選總統時,我絲毫不以為意,我不覺得當勞是認真的,他只不過是要讓他的品牌免費曝光,以前他就做過類似的事。當他的民調數字開始升高時,可能得到俄羅斯總統普京心照不宣的保證,俄國會盡一切所能,將選戰扭轉成對他有利的情勢,勝選的吸引力增加了。

「他是個小丑。」當時,瑪麗安姑姑在我們一場例行的午餐會上說道:「這永遠不可能發生。」

我點頭。

我們談到過氣的實境秀明星和失敗商人等名聲會怎麼摧毀他的競選。我問:「有哪個人真信他白手起家的狗屁?他真靠自己成就什麼?」

「這個嘛,」瑪麗安的聲音跟撒哈拉沙漠一樣乾,「他已經破產五次了。」

當當勞開始講到鴉片類藥物的氾濫危機,用我父親的酗酒史擦亮他反藥物成癮的誠意,使自己看似更富同情心時,我們兩人都火大了。

「他為了政治目的利用妳父親的記憶。」瑪麗安說:「那是罪啊,特別是佛瑞迪才應該成為家族的明星。」

+7

我們覺得當勞在參選演說上公然展現種族歧視會導致選戰破局,但佛威爾(Jerry Falwell Jr.)與其他白人福音派基督徒開始支持他競選時,我們醒悟了。自五十年前皈依天主教後,瑪麗安就是虔誠的信徒,這個消息讓她暴跳如雷。「他們是他媽的有什麼毛病?」她說:「當勞只在攝影機擺出來時上教堂,真是匪夷所思。他毫無原則,完全沒有!」

從詆毀可說是美國史上最夠格的總統候選人、前國務卿希拉莉為「噁心女人」開始,到嘲笑《紐約時報》的身障記者柯瓦勒斯基(Serge Kovaleski),當勞在選戰期間的言詞都沒有偏離我對他的預期。其實,我記得我曾參加過的每一場家族聚餐,當勞常在席間談到所有他覺得醜、肥、懶的女人,不然就是貶損比他有造詣或更有權力的男人是輸家,這時祖父、瑪麗安、伊莉莎白和羅伯特都會大笑著並加入其中。那種將人們不經意地非人化,是特朗普家晚餐桌上常見的風景。「真正」讓我驚訝的是,他一直成功脫身,甚至讓他獲得提名。我曾覺得會讓他失去競選總統資格的因素,似乎只強化他對基本盤的吸引力。我還是不擔心,我相信他絕不會當選。

然而,光是他有機會的想法就夠讓人不安了。

遲至二○一六年夏季,我才考慮說出我知道當勞完全沒資格選總統的想法。此時的他,已相對安然無恙地擺脫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以及他號召「憲法第二修正案擁護者」阻止希拉莉等風波的陰影。哪怕他攻擊戰死於伊拉克的胡馬雍.汗陸軍上尉(Humayun Khan)的父母、「金星雙親」吉澤爾與加札拉.汗(Khizr and Ghazala Khan),似乎也不成問題。《走進荷里活》(Access Hollywood)影片曝光後,多數接受民調的共和黨員仍然支持他時,我知道我做出正確的決定。

我開始覺得,我彷彿正看著以當勞為主角的家族史盛大揭幕。一如我父親過去所經歷的,當勞在競賽中被要求的標準更高,但他卻持續以粗魯、不負責任與卑鄙的舉動擺脫懲罰,甚至因此獲得獎勵。「這不可能再有機會發生。」我想,但事與願違。

↓↓↓想看選舉重要日子,請點擊放大觀看:

+1

媒體未能注意到,在整個競選活動期間,除去他的孩子、他的女婿、他的現任妻子外,沒有一位當勞的家族成員發言支持他。瑪麗安告訴我,她運氣好,因為身為聯邦法官,她必須保持客觀。考慮到她是他的姐姐,又有著專業聲譽,要是她開口說當勞完全不適合當總統,或許就成為美國唯一一個可能帶來改變的人。但她要保守自己的祕密,當她選後告訴我說,她基於「家族忠誠」,還是把票投給自己的弟弟時,我也沒有太過意外。

在特朗普家族成長,特別是身為佛瑞迪(特朗普哥哥)的孩子,是有一定的挑戰的。某種程度來說,我其實極端幸運。我在卓越的私立學校求學,人生大多數時間都有頂級醫療保險的照護。只不過,我們全家人也都有一種內在的匱乏感,但其中不包含當勞。祖父於一九九九年過世後,我才知道遺囑已抹除我父親這一門,彷彿佛瑞德.特朗普的長子從未存在過,隨後我們便對簿公堂。最後,我得出結論,如果我開口質疑我的叔叔,我就會被修理成想發大財卻等不到財產、因而心懷不滿想算舊帳的姪女。

要理解是什麼造就今日的當勞和我們所有人,我們得從我祖父與他自己的認同需求說起,這個需求驅使他鼓勵當勞不顧後果地膨風,培養與其不相稱的自信,好隱藏當勞的病態脆弱和不安全感。

當當勞長大,他被迫成為自己的啦啦隊。首先,他需要父親相信,他是一個比佛瑞迪更好、更有自信的兒子。其次,正是因為佛瑞德要他變成這樣。最後,是因為當勞開始相信他自己的炒作,即使他內心矛盾,抱持無人能及的極度懷疑。選戰期間,當勞用憤怒回擊自身優越感受到的任何挑戰,他的恐懼和脆弱能夠被如此有效地埋葬,以致他甚至不必知道它們曾經存在過,因為他永遠不會知道。

在一九七○年代,我祖父偏愛和拉抬當勞多年後,紐約媒體接棒,開始散播當勞毫無根據的膨風。一九八○年代,銀行也來參一腳,開始資助他的合資企業。他們有意願(之後也需要)扶植他愈來愈沒有根據的成功說法,緊緊抓著損失得以獲得補償的希望。

有十年的時間,當勞在破產中掙扎,甚至淪落到掛名牛排到伏特加等一系列失敗產品的處境,電視製作人馬克.布奈特(Mark Burnett)又給他一個機會。我祖父五十年前創造出「當勞是白手起家又桀驁不馴的商人」的形象,即使有一籮筐的反證,這個迷思竟驚人地近乎完全文風不動,直接照搬到新千禧年的真人實境秀節目《飛黃騰達》(The Apprentice)上。當當勞於二○一五年宣布他要角逐共和黨的總統提名初選,美國一大部分民眾已經準備要相信這個迷思了。

直到今日,我那被共和黨和福音派白人基督徒持續追捧的叔叔,本身就是謊言、不實陳述與虛構的總和。了解更深入的人,像是聯邦參議院多數黨領袖米奇.麥康奈爾;真正的信徒,像是眾議員麥卡菲(Kevin McCarthy,眾議院少數黨領袖)、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司法部長巴爾(William Barr);還有其他太多人,族繁不及備載,都已經在有意無意之間,變成沆瀣一氣。

特朗普一家手足都沒能安然無恙地擺脫我祖父的反社會人格和我祖母的生、心理疾病,尤其當勞叔叔和我父親佛瑞迪受害最深。要了解當勞的全貌、他的精神病狀和失常行為意義,我們必須通讀特朗普家族史。

我姑姑們在二○一七年的生日派對尾聲時,大家一起排隊拍照,我能看到當勞已處於一種他之前從未經歷過的緊張情緒之中。過去三年的過程中,他身上的壓力持續累積,治國所需的能力和他的無能之間的層次差距擴大,揭露出他比過去更加明顯的妄想。許多人(但絕不代表我們所有人)一直受到穩定經濟和缺乏嚴重危機挑戰的蒙蔽,直到現在才見識到他的病狀所產生最惡劣的影響。隨著失控的新冠肺炎(COVID-19)大流行,經濟蕭條的可能性增加,還有因當勞愛好對立,導致社會分裂沿著政治分野而深化,以及我們國家未來的毀滅性不確定,已創造出完美的災禍風暴,而沒有人比我叔叔更缺乏準備去著手控管。面對危機需要勇氣、品行、力量、尊重專家、承擔責任的信心及認錯後的方向修正。在我們當前面對的悲劇中,他用欺騙、虛構和混淆是非來控制不利情況的技能,已減弱到無力的程度。他那惡名昭彰和可說是蓄意不當處理現下災禍的方法,已引來一定程度的反撲和他之前不曾體驗過的詳細檢視,這些都增強了他的好鬥跟小心眼復仇的行徑,像是他會刻意扣住重要資金、個人防護裝備與各州用人民繳的稅金購買的呼吸器,只因該州州長不夠用力拍他馬屁。

+7

一九九四年,一部根據瑪麗.雪萊小說《科學怪人》改編的電影中,法蘭肯斯坦的怪物說:「我確實知道,為了同情一個活物,我會與一切講和。我的內在有著像你幾乎無法想像的愛,有著像你不敢置信的怒。如果我無法滿足一者,我會縱放另一者。」引述這句台詞後,皮爾斯(Charles P. Pierce)在《君子》雜誌(Esquire)寫道:「(當勞)不會因懷疑他在自己周圍創造出什麼,而拿來折磨他自己。他對他創造出來的怪物自豪。他對它的憤怒與破壞驕傲,當他無法想像它的愛,他全心相信它的怒。他是沒有良心的科學怪人。」

這個說法可以更準確地用到當勞的爸爸佛瑞德身上,關鍵的區別在於,佛瑞德的怪物、唯一一個對他至關緊要的孩子,會因佛瑞德偏好他的本性,讓他最終被轉變成沒有「愛」的人。到最後,當勞一點愛都不會有,雖然他極為痛苦地渴求著。「怒」則任其成長,讓其他一切都相形見絀。

當當勞的長期守門人格拉夫(Rhona Graff)將紐約市開票夜派對的邀請函送給我和女兒時,我婉拒了。當希拉莉宣布勝選時,我將無法克制自己的亢奮,我不想在外人面前顯得太無禮。隔天早上五點鐘,相反的結果出爐後不過幾個小時,我在我的房子四處遊蕩,就跟許多精神受創的人們一樣,卻有更私人的方面:感覺就像六千兩百九十七萬九千六百三十六名選民已做出選擇,要把國家變成我那功能惡性失常家族的放大版。

大選後一個月,我發現自己強迫性地收看新聞,檢查我的推特訊息,焦慮又無法集中於任何事情。儘管我對當勞的所作所為一點都不意外,但他開始將他最糟的躁動強加於國家的速度和程度,仍讓我難以承受,包括就職大典上人數規模的謊言和哀嘆他受到多惡劣的對待,削弱環保議題,對準「平價醫療法」開鍘以奪走數百萬人的平價醫保,乃至於制定了種族歧視的穆斯林旅遊禁令。就說最小的事情:一整天下來,看到當勞的臉龐,或聽到我的姓氏不下數十次,同樣把我帶回父親已油盡燈枯,死於祖父的殘酷和藐視下的時刻。我失去他時,他年僅四十二歲,我才十六歲。事實是,當勞的行動現在是美國官方國策,他的殘忍之恐怖正被放大,影響擴及百萬人。

我祖父在特朗普家族創造的對立氛圍,是當勞得以一直在其中悠游的水域,對立持續有利於他,代價卻是其他每一個人要支付的。正當當勞依然故我,國家就像我父親一般精疲力竭,同時也改變我們,削弱我們親善或信服寬恕的能力,這些概念對他則從未有過任何意義。他的政府與政黨已變成他享權的基石及吸納他不滿的海綿。更糟的是,當勞完全不懂歷史、憲政原則、地緣政治、外交(或其他什麼的,真的),也從未被壓著展示此類知識,只從金錢的角度評估美國所有盟邦及整體社福計畫,因為他父親就是這樣教他的。純用財務關係考慮治國成本和效益,彷彿聯邦財政部就是他的撲滿。對他來說,花掉每一塊錢就是他的損失,存下每一塊錢就是他的收益。在這段下流的富裕關係中,一個人動用全部的權力槓桿,隨他的意占盡了所有便宜,先讓他自己獲利,接著是有條件地讓他的直系親屬、親信和阿諛奉承他的人獲利。至於其他人,永遠不能滿足所有需求,我祖父正好是這麼經營特朗普家族的。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當勞過去五十年間獲得的全部關注和報導,卻只受到非常少的詳細審查。就算他的人格缺陷與脫序表現已受到議論且淪為笑柄,還是很少有人努力去了解他為什麼成為他,而他顯而易見的不適任,又為何能夠不停地捲土重來。

某種意義上,當勞總是被照顧得好好的,不用擔心他的極限,或必須靠自己在世界取得成功。他從不需要誠實工作,無論失敗得多慘,也能以近乎不可思議的方式獲得回報。他持續在白宮受到保護,不用面對自己一手引發的災難,還有忠誠的鼓掌部隊,為每一道掩蓋可能的刑事過失的聲明喝采,甚至將之常態化,讓我們對他日積月累的違規行為近乎麻木。但現在風險遠高於之前的程度,是名副其實的攸關生死存亡之際。不同於他之前人生的任何時段,當勞的失敗不能再被隱藏或視而不見,因為我們全體都會受到威脅。

儘管姑姑和叔叔們會有其他想法,我寫這本書的目的不是賺大錢或出於想要報仇。如果我的目的曾是前述兩者之一,我幾年前就會寫出一本關於我家族的書—當時無從預料當勞會利用連環破產的生意人與實境秀主持人等無足輕重的名聲去問鼎白宮。

當時更安全,因為我叔叔不在高位,不會威脅或危及爆料吹哨者和批評者。不過,就是過去三年的事件迫使我動筆,我無法繼續保持沉默。這本書出版時,成千上萬美國人的生命將成為當勞目空一切和肆意無知等行為下的犧牲品。如果他當選連任,就是美國民主的終結。

沒有人會比當勞自己的家族更知道他是如何成為他的。不幸的是,出於忠誠或恐懼,他們幾乎都保持沉默。我不會受到兩者之一的妨礙。我能以父親女兒和叔叔唯一姪女的身分給出第一手見聞,還會提供訓練有素的臨床心理學家的觀點。《永不滿足》是一部世上能見度最高、權勢正如日中天的家族的故事。我是唯一願意和盤托出實情的特朗普家族族人。

如果當勞還有根據任何組織原則行事的話,我希望這本書將結束他所謂的「戰略」或「議程」的實踐。但他沒有。當勞的自我在過去和現在都是易碎品,不足以分隔他與真實的世界,這還要感謝他父親的金錢與權勢,讓他永遠不須靠自己交涉協商。當勞需要一直永遠保持我祖父一開始的謊言,就是他強大、聰慧又格外不凡,但他完全不具備那些特質,面對真相對他而言太過恐怖,超乎他的盤算。

當勞追隨我祖父的引導,以共謀、沉默和對手足的無動於衷,摧毀了我的父親。這次,我不能讓他再摧毀我的國家。

書名:永不滿足:我的家族如何製造出唐納.川普
作者:瑪莉‧川普
譯者:周辰陽、季晶晶、郭宣含、陳韻涵

【本文獲「聯經出版」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