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關愛座引爆矛盾 醉酒老人攻擊患病女士 視座位「長者專屬」

撰文:羅保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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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各地不少公共交通工具都設有關愛座,但這個善意設施引起了不少問題和爭議。港鐵較早前宣布逐步增加車廂中的關愛座數目,再次引起討論;網上亦常見有關關愛座的爭辯,甚至有年輕人因佔用關愛座而被網絡公審。韓國比香港更早設立關愛座,衍生的問題也比香港尖銳。從韓國的例子,我們能否看清關愛座問題,或者得到啟示?

韓國比香港更早設立關愛座,衍生的問題也比香港尖銳。(Getty Images)

某天晚上7時許,韓國首爾地鐵5號線如常擠滿了人。一名六旬老人大聲喝罵坐在身旁一名二十多歲的女子。兩人當時坐在「老弱者席」(Noyakjaseok)的座位上,老人斥責女子佔用了一個「不屬於她的座位」。

女子面容扭曲,看來是個病患。她在眾目睽睽下被羞辱後,離座走到車廂的另一個角落,但老人並不罷休,繼續高聲大罵:「妳這種年紀的女人,千萬別想坐優先座!」

傳統規範令長者有恃無恐

或許有人認為這個女人倒楣,遇上一個瘋老頭。但不少韓國人認為,被長者責罵的類似情況絕對有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30多歲的Park Eun-jung已為人母,她說:「懷孕第8個月的一天早上,我上班途中在優先座上不知不覺睡着了,其間,一個剛上車的年老男人搖醒我,要我讓出座位,我禁不住淚流滿面。」她補充:「我不認為『老弱者席』只為長者而設,即使是一個身體虛弱的年輕人,也該可以坐。」

香港和韓國都受儒家文化影響,但韓國長者的地位在國內更備受尊崇,不少長者變得有恃無恐,對年輕人毫不客氣,而年輕人亦見怪不怪,加上社會傳統的規範,往往不會反駁,只會默默讓座。

可惜,這種傳統規範無助解決韓國人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時的讓座爭議,更曾有人因讓座問題觸犯刑事罪行而被告上法庭。2008年初,一名66歲老人因攻擊一名坐在優先座的25歲女子而被捕,警方發現受害女子身患感冒,因不適而佔用優先座,而老人則滿身酒氣。2004年,首爾地鐵2號線,一名五旬男子更因爭坐優先座而殺死一名六旬老人。

年輕白領對每天乘地鐵時面對的潛在糾紛感到氣餒,但坦承無法改變老人家想法,只好默默承受。(Getty Images)

社會變遷  長者未能理解無法適從

韓國的「老弱者席」跟港鐵的優先座相似,都是讓傷殘、年老、體弱、孕婦或需要照顧嬰兒的人士優先使用的座位。這是主流韓國的認知,但年老一輩卻有不同的理解。

首爾地鐵發言人表示:「大多數長者仍然相信優先座是為他們而設,這或許與設立座位的原意有關。」「老弱者席」可以追溯至80年代初期,當時政府立法優待65歲或以上長者,除了容許他們免費乘坐巴士和地鐵、免費參觀公園和古代宮殿之外,還在巴士上設優先座。

當局的解釋是,這一系列措施是因應國家的儒家傳統,尊重長者,推行孝道。多年後,地鐵也開始設優先座,但受惠者再不限於長者。不過長者未改變「專屬長者」的觀念,與年輕一代對如何使用關愛座的想法有着根本的分歧。

特設粉紅色孕婦專座

首爾地鐵當局深明社會上存在着這種分歧,正計劃推新措施,讓更多人按優先座的原意而行。發言人強調:「我們分外關心懷孕初期的女士,因為她們外表難以識別,容易成為長者攻擊的對象。」

4年前,韓國政府曾推出識別襟章和匙扣,讓有需要人士佩戴,以茲識別。但不少用家投訴這項措施作用有限,根本難以取得座位。曾使用襟章的Patty Choi指出:「首先,很少人知道襟章的意思。其次,我無法每次乘坐交通工具都能佩戴。」

有見及此,首爾地鐵最近設置以粉紅為主色的孕婦優先座,讓明顯懷孕的女士可以優先使用座位。第二大城市釜山的一條鐵路更在年中開始試行無線「粉紅燈」系統,讓乘客知道有孕婦需要座位。孕婦不用開腔要求讓座,只要事先申請無線感應器,帶着它上車,車廂中的粉紅色訊號燈自會亮起來。

這些因應國內的特殊情況而設的關愛座設施,由於開設不久,效果仍屬未知之數。

首爾地鐵最近設置以粉紅為主色的孕婦優先座,類似設施亦在日本鐵路的車廂設置。(Getty Images)

每人心中有不同的尺

正如香港一樣,韓國社會上有不同年齡、文化、背景的人,他們對如何使用關愛座、誰可使用關愛座,都有不同的規則和標準,優先座成為長者與年輕人衝突的場所。

隨着人口老化問題加劇,這個問題恐將更為突出。韓國在1980年代老年人口佔總人口的3.8%,官方估計到2020年將增至15%。

由於文化因素,韓國關愛座的問題更形複雜,因為韓國人一般不願公開談論長者的言行,即便有時他們傲慢無禮。

不過,該國不少年輕人曾在社交媒體上分享自己因坐在優先座而被長者羞辱的經歷。有人認為即使是人多擠迫,優先座都應該保留給真正有需要的人士;也有人認為任何人都可以坐關愛座,只要在「有需要的人士」出現時讓座便成了。

另一個講法是,年輕一代長時間工作和讀書,身心俱疲,坐優先座無可厚非;相反長者多已退休,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只為打發時間,沒有任何急切性。論者主張向長者提供的免費乘車優惠,應盡量避開上下班的繁忙時段。

有人認為即使是人多擠迫,優先座都應該保留給真正有需要的人士;也有人認為任何人都可以坐關愛座,只要在「有需要的人士」出現時讓座便成了。

我為何要負累年輕人?

32歲白領Lee Youn-seok,每天早上乘地鐵上班。他氣餒地說:「我們可以做什麼?我們無法改變老人家的想法,只好默默承受。」

首爾大學社會福利學教授Choi Sung-jae同意,韓國長者大多有恃無恐,形成特權階級。他說:「年輕一代被教導要尊敬長者,只因這是道德上正確的事。讓座給長者是國家的傳統文化規範,而長者往往感到理所當然。」他表示,外國人對這傳統大加讚賞,因此韓國才會被譽為「東方的禮儀之邦」。但他補充:「單純出於尊敬長者的解釋有欠充分,也不合乎邏輯和科學,所以年輕一代逐漸反抗強加於自己身上的這個傳統。」

韓國長者也逐漸意識到這種世代衝突,一位六旬退休人士表示:「在韓國社會,無論年輕人或老年人都有經濟上的負擔和不安,現時的情況好像雙方把不安全感和被剝奪感發洩到對方身上了。對老人而言,年輕人佔用優先座,就像威脅到他們最後的樂土。」

一名七旬老人則說:「我為何要負累年輕人?老實說,年老造成的身體困難不易承受。年輕人讓座給我,我會感到歡喜。我認為,長者至少要慷慨地對尊敬自己的人表達謝意。」

問題離不開諒解和包容

韓國的解決方法,似乎離不開相互尊重和諒解。Choi Sung-jae指出:「國家如今該達成更有道理、更有系統的方法,令雙方更好地互相了解。」他認為,即使是經濟更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如美國,也會教導年輕人敬老,因為每個人都有變老的一天;而作為較富有、較健壯的年輕一輩,應該更加關心年老體弱的長者。

回望香港,關愛座引起的爭論,與韓國有不少相似的地方,只是近年的政治爭拗,令世代之爭多了不同元素。要解決關愛座問題殊不容易,首先要認清這不僅關乎讓座的美德,還涉及不同世代、文化背景之間在理解和標準上的差異,以及實施者的規則和配合、公共資源問題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