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當說書人分飾13個角色 張艾嘉︰與後輩合作有新啟示

撰文:齊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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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艾嘉坐在面前,一身天藍色的紗裙,畫着淡妝,大眼睛撲閃撲閃,暖融融的目光籠罩,不時爽朗地開懷大笑。
大家都叫張艾嘉「張姐」。說起來,她算是最早為我們塑造「知性美」的演藝人士,樣貌雖非艷壓群芳,卻久難忘懷她的淺笑。演員、歌手、導演、編劇、監製、作家⋯⋯十八般武藝,似乎都被她那從容恬淡的笑容化解,青春常駐的秘訣,或在於67歲仍保有好奇心,她的最新嘗試是與進念.二十面體合作,在靈異題材的劇場作品《魅》中扮演說書人。

10月初,張艾嘉執導的新電影《世間有她》剛剛殺青,又投入新的劇場作品《魅》的排練工作,緊鑼密鼓的時間表,年輕人都望塵莫及。

張艾嘉與古典鋼琴演奏家嚴俊傑(右)及進念.二十面體合作,在劇場作品《魅》中扮演說書人。(進念・二十面體提供)

經歷第三波疫情的衝擊, 將於本月23日在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演出的《魅》,為台上台下都帶來新挑戰。《魅》是去年由張艾嘉與台灣金曲獎最佳古典演奏獎得主嚴俊傑、古典音樂樂評人焦元溥聯手打造的《曖魅》的「改造版本」。由於疫情陰霾猶在,不但劇院僅開放一半座位,而且,部份工作人員不便來港,必須克服技術上的問題。

所以,在香港的舞台空間由進念.二十面體聯合藝術總監胡恩威進行舞台影像設計,這位舞台科技先鋒導演運用多媒體光影,安排鋼琴家嚴俊傑在台北遠程實時彈奏,張艾嘉在香港舞台上同步以聲音出演,跨越港、台兩地空間,重新演繹《曖魅》的台灣X香港版本《魅》。這不僅考驗彼此默契,更須排練磨合,用她的話說,兩人「像牛郎織女般天各一方」,也跟《魅》中五段靈異故事的主題異曲同工,都是古典音樂裏,愛而不得的唯美傳說。

說書人:尋找聲音的角色情緒

這不是張艾嘉第一次與鬼戲結緣,去年她與林奕華合作舞台劇《聊齋》,改編蒲松齡《聊齋誌異》,講述現代生活中,不得志的作家蒲先生(王耀慶飾)與App上的聊天對象胡小姐(張艾嘉飾)的情愫;再回溯,早在1979年,胡金銓導演的《山中傳奇》,取材自宋人話本《西山一窟鬼》,她和徐楓都演女鬼,想搶奪書生(石雋飾)抄的大手印佛經。

幾次演鬼,還都是浪漫的「非主流好鬼」,張艾嘉說,「好好玩」,與不同導演合作,他們對鬼魅題材的好奇,更讓她覺得,鬼的世界與人的世界有相似之處,「有時候,我們覺得人的世界實在太不可愛了,所以可能在那個世界裏找到更多逃避空間,正是因為對人的世界的不了解,鬼的世界才可以給你一種更浪漫的思考方式。」

在參與劇場演出之前,她坦承自己對古典音樂的認知幾乎為零。八年前與嚴俊傑合作《蕾諾兒》,她發現,古典音樂絕非過時,其實就是那個年代的流行音樂,流行音樂鎖在固定的三分半鐘,差不多的歌詞和情緒,意義有限,失去了想像空間,「所以,我們常常聽來覺得悶,聽完就不記得講了什麼。」對古典音樂,張艾嘉認為,不要害怕,有足夠的好奇心多試幾次,就能更直觀地感受其中豐厚的情感,收獲美的體驗,「流行音樂一定是為了迎合現代人,就連饒舌也在不斷改變,但慢慢聽多了古典,也會對流行音樂有新的要求。」

與嚴俊傑再攜手,在《魅》中,除了有拉威爾《夜之加斯巴》 、聖桑《骷髏之舞》 、李斯特《巡禮之年第二年:意大利》等古典音樂大師經典,張艾嘉更一人分飾十三個角色。

她的目標,是要在極短的時間內,以聲音變化捕捉每個人物的情緒和個性,甚至讓觀眾想像他們的身型、高矮、年齡、容貌,如何做到?「跟人家吵架時,你聲音是不是變得比較高尖;感冒時聲音是不是比較低啞,聲帶可以有很多變化,嘴巴的空間也很多,用鼻子講話鼻音會重,腹腔講話會帶出更多回音。」她以不同發音逐一示範,信手拈來。

張艾嘉在《魅》中更一人分飾十三個角色,鋼琴家嚴俊傑則演奏拉威爾、聖桑、李斯特等古典音樂大師經典。(進念・二十面體提供)

談合作:從後輩身上汲取養分

提起近年少有的幾次幕前演出,陳勝吉的《分貝人生》、畢贛的《地球最後的夜晚》、林書宇的《夕霧花園》,以及剛剛接拍、以香港的霓虹燈為線索的《燈火闌珊》,部份是新導演作品,小成本製作,酬勞微薄也在所不惜;賈樟柯《山河故人》裏,她與1993年出生的董子健飾演一對相差40歲的戀人,大尺度的吻戲床戲,被喻為年度最有型忘年情侶檔;在《魅》的合作中,當50後的她,遇上60後胡恩威、70後焦元溥、80後嚴俊傑,是典型的長江後浪推前浪。合作之初,焦元溥也問過她,為何會答應這個陌生的、付出與酬勞完全不成比例的邀約?她的回答是,「我總是想做沒有做過的事,迎接尚未遭遇的挑戰,學習未獲得的經驗與能力。」

張艾嘉與1993年出生的董子健於《山河故人》中飾演一對相差40歲的戀人。(《山河故人》劇照)

張艾嘉不喜歡以單一的演員、導演身份標籤自己,她自視是個業內工作者,本分就是接受一切新事物並熱愛它們,新的演出形式、新的演員、新的導演,都是她要擁抱的對象,何況,她從年輕時就熱衷當伯樂,發掘千里馬。26歲與友人合組比高電影公司,她投資許鞍華導演處女作《瘋劫》;30歲在新藝城任管理層,她力挺楊德昌拍文藝片《海灘的一天》。

她是喜歡和後輩合作的人,能在他們身上汲收養分,「有時候演戲演久了,難免落在某個俗套裏,他們能給我新的啟示」,拍完《念念》後,頂着才女名銜多年的她,終於出了首部文集《輕描淡寫》,文如其題,不是寫娛樂圈的八卦秘辛,而是分享拍電影時的靈感筆記,「人生有太多東西是我們不了解的,然後突然間你又有了新的了解,我喜歡把這些跟年輕人分享。」她解釋,她也愛到校園演講,和年輕人產生思想碰撞,在台灣,她成立果實文教基金會,與中學生打成一片。

2018年,張艾嘉與游曉穎(右)憑《相愛相親》奪得金像獎最佳編劇。(資料圖片/陳順禎攝)

後浪滾滾之際,作為過來人的她,也有自己的憂慮。一方面,對於年輕導演,「戲院愈來愈少,好檔期被美國大片霸佔,我們的地盤在哪裏呢?培養新人導演,他們的戲去什麼地方上(映)?能夠上多久呢?政府是不是應該有新的想法,讓整個華語電影有更好的出路呢?」她連串的發問,語氣難掩焦急;另一方面,對於年輕觀眾,「我們當然希望《魅》能吸引年輕人來看,但也清楚,可能有某種脫節。」她坦言。

大眾和小眾之間,是個曖昧的糾結點,她引述今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伊絲.葛綠珂(Louise Glück)的感言,「有人說葛綠珂的詩歌不受大眾歡迎,她說,『我的讀者雖然小眾,但他們都是非常熱情的。』可能我們的觀眾不是大眾,但來看的人真的想看點東西,走的時候也帶點東西走,這已經是很快樂的事情,也讓我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一席話,顯然適用於《魅》的觀眾,也適用於張艾嘉作品的擁簇者們。

有關張艾嘉分享做導演、論家庭的看法,請閱讀《香港01》周報電子刊全文。

齊因
主修文學和性別研究
喜歡文字工作

上文節錄自第236期《香港01》周報(2020年10月19日)《張艾嘉:當大家都在後退,就是我進的時候》,網上標題為編輯重擬。如欲閱讀全文請按此試閱周報電子刊,瀏覽更多深度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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