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洛伊德生忌160年:回看精神分析

撰文:陳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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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5月6日是偉大的心理學家佛洛伊德的160年生忌,然而香港知識界或心理治療界卻沒有對這位對當代思潮影響深遠的思想家作重大討論。當然,佛洛伊德所開創的精神分析這門學問所針對的是人類各種各樣的心理病態,並涉及治療技術和心理健康。佛氏就曾談過他心中的理想人格:「精神健康的人,總是努力工作及愛人,只要能做到這兩件事,其他的事就沒有什麼困難。」 因此,精神分析不只是一種描述性的學問,也同時是一門關於實踐的科學。

 

關於治療技術,加拿大導演大衞.柯能堡(David Cronenberg)在2012年所執導的電影《危險療程》(A Dangerous Method)就曾引來一時熱話,因為電影內容講述的是,佛洛伊德和另一名精神分析師榮格(Carl Jung)的一段師徒關係,當中涉及他們最終如何因學理和治療的方法的分歧而決裂。看來精神分析(psychoanalysis)這門學問的影響力看來從來不只在學術圏的範圍內,在西方人的具體生活中看來,它的地位同樣舉足輕重。而在理論層次上,近20年——尤其以蘇聯解體之後——法國的拉岡(Lacan)派精神分析開始被一眾新馬克思主義者所採納,以用來思考蘇聯倒台後的西方意識形態操控。無可否認的是,佛洛伊德的思想並不只限制於治療現代社會西方人的各種病態心理,它同時影響到哲學、政治、社會學、人類學、電影和文化批判等領域。在他160年生忌的今天,是否應該回看他的思想發展和其影響力?

 

《夢的解釋》的顛覆性

 

讓我們先回看精神分析的發展史,當《夢的解釋》 (The Interpretation of Dream)於1900年面世時,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可說是顛覆了整個西方學問傳統。要知道,從古希臘的柏拉圖的理性主義傳統以及基督教化的羅馬世界獨尊新柏拉圖主義開始,西方思想便一直不能擺脫理性的桎梏。佛洛伊德認為這種理性主義既抑壓了西方人的原初欲望,再加上以理性為基礎的現代社會意識形態打倒了傳統宗教的權威,逼使西方人無所適從,從而產生各種各樣病態徵兆,典型病例如強迫症、歇斯底里、精神病(psychosis)和性倒錯(perversion)等。因此,有別於一貫把理性與非理性作二元對立的西方思想,精神分析的顛覆性就在於說明理性和非理性之間、意識和無意識之間相輔相承的關係。佛洛伊德承認它們之間是相互依靠,即是只要理性對欲望的壓抑越大,從壓抑而來的反彈也越大,佛洛伊德就稱這種反撲為「被壓抑之物的回歸」(the return of the repressed)。

 

然而,一般對精神分析的批判者都認為佛洛伊德把「性」看得太重,即它總說成被壓抑的對像,因此過份強調「性」的對人類無意識和欲望的作用。無可否認佛洛伊德就此曾提出伊底帕斯情結(Oedipus Complex)——亂倫的欲望來闡述西方人各種各樣的病態行為的成因。對於我們以儒家思維為主軸的東亞人來說,這可能是比較難以想像。然而,只要我們看看西方歷史,從古希臘到前基督教化的羅馬世界的各神話和藝術作品,確實蘊含了一種狂歡亂倫的衝動。無可否認的是,如佛洛伊德所言,基督教的介入「閹割」了這種衝動,情況就如獨一無二的上帝清洗了萬神殿中希臘人所供奉的眾神祇,並頒布了超然的超我(superego)律法。當然,作為徹頭徹尾的理性主義者的佛洛伊德,他決不認為讓西方人回到原初狀態就是醫治這些病人的方法。相反,他認為要使得病人能真正意識到自己的這些原初欲望,並同時懂得如何勇敢面對它們,才是治療的目標。因此之故,佛洛伊德認為語言是精神分析治療中關鍵的工具,因為只有在被病人言說出來的語言中,他才能找尋那些被壓抑而未被說出的東西。

1895年至1910年,是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的發現和探索時期,作品主要有《癔症研究》、《夢的解析》、《論夢》、《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詼諧及其與無意識的關係》、《性學三論》。(連結)

 

從生理學研究通向語言的調查

 

作為一個醫學訓練出身的學者,佛洛伊德研究的專長一直是生理學。當然,才華洋溢的佛氏從小便極喜愛哲學和文學,也同時釋譯過一些英國的哲學著作。在《夢的解釋》面世之前,佛氏便一直研究神經元系統和歇斯底理症、失語症等心理病患的關係。直到《夢》一書的面世,佛氏首次把語言和意識與無意識機制,以及欲望的產生連系在一起,這實在給當時西方思潮帶來巨大震憾。從研究病人的各種對夢的詮釋,再到研究他們的口誤,精神分析總能找到未被說出來的那些東西,而這些東西恰恰就是病人的欲望和無意識的領域的所在地。

 

而精神分析的任務就是,要求病者也對這些未被說出的東西有所意識,並同時敢於面對它們。在這個過程會中,病人可能會對精神分析師產生很多不同情緒,包括愛慕和憎恨,而分析師卻要懂得如何透過語言來處理這些病人的非理性,使整個療程能順利帶領病人面對自己最不能接受的東西。關於這個難以接受的東西,佛氏稱為創傷(trauma)。由此可見,西方人對語言在字面上表達出來的意思十分在意,從而抑壓了語言裡很多的玄外之音,而言說的人自己往往也不知道這些壓抑,精神分析的任務就旨在為這些他們不知道的無意識解碼,讓病人更了解自己。

 

總結來說,在這個偉大的思想家的生忌160年,同時也是充滿心理失衡的現代社會的今天,人類應對創傷的免疫力看來越來越差,自殺、無意義的暴力爆發的個案數字不斷上升。怎樣處理這種病態社會的徵兆成為我們的難題。看來《夢》及其後佛洛伊德的各著作在今天並沒有過時,而且更能讓我們學習如何作個「努力工作和愛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