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瞞報疫情死亡人數　紐約州州長會否承受代價？

2月11日，《紐約郵報》（New York Post）引述紐約州州長科莫（Andrew Cuomo）幕僚德羅薩（Melissa DeRosa）的一段私下對話，指德羅薩在與民主黨議員的一次電話會議中承認，州政府在當時擔心療養院死亡數據「會被用於攻擊自己」，而沒有公布真實數字。

而紐約州檢察長長詹姆斯（Letitia James）更是在1月份發布報告，指責紐約州政府將療養院居民的新冠死亡人數壓低將近一半。直到上個月，紐約州官方僅報告了逾8,500宗療養院內死於新冠肺炎的案例，對那些被送入醫院後去世的老人則沒有統計，而完整的數字達15,000宗。

在媒體曝光德羅薩的言論之前，州政府對來自媒體、聯邦政府等多方的質疑一直予以否定。事件曝光後，外界對於紐約州州政府、尤其是州長科莫的批評持續發酵。多名紐約的共和黨人要求科莫下台，也有民主黨籍的州參議員表示事件「是對公眾信任的背叛。」

延遲還是隱瞞？

據《紐約郵報》報道，德羅薩在與一次會議通話中對民主黨國會領導人說：「簡單來說，我們凍結了數字，因為我們當時處於這樣一種處境當中：我們不確定我們將要提供給聯邦司法部或者提供給你們（國會議員）的（數據），或者我們自己去公布（這些數字），這會否會被用來攻擊我們，加上我們也不知道（司法部）是否會對這件事進行調查。」

去年八月，國會議員就曾經要求紐約州政府提供療養院舍新冠死亡人數的數據。與其他州的做法不同，紐約州一直以來只計算在院舍內死亡的案例數，而被送入醫院後離世的院舍老人則不計入其中。即便如此，當時州內老人院舍的染疫死亡數字已經在全國排在前列。

同一時期，時任總統特朗普亦開始在Twitter上抨擊科莫及其政府對院舍內疫情的控制。8月26日，聯邦司法部亦要求州政府上報數據。但州政府一直以「需要時間來收集準確數據」拖延了事。

另一方面，科莫本人一直以不完整的數據和其他州的情況做比較，標榜紐約州的抗疫成效，更以共和黨派的政治打壓為藉口回應外界批評。

德羅薩言論被曝光後，科莫在本周一（2月15日）的新聞發布會中承認了政府未能及時向國會議員、公眾及媒體公開數據，表示本人對此「負全責」，但只點明了數據公布的「延遲」，否認掩蓋真實數據並做出道歉。

成也疫情，敗也疫情

事件一出，科莫本人無疑遭遇抗疫以來的滑鐵盧。疫情開始後，科莫因成功帶領政府「拉平」疫情曲線，挽救這個全國新冠死亡人數最多的州於失控邊緣而被視為防疫功臣。在每日疫情發布會中，他對州政府缺乏防疫資源等疫情初期的許多問題上毫不遮掩、確保公眾知情而得到肯定，樹立了負責能幹的形象；又因在防疫政策上以身作則，講述自己的家庭在社交限制等措施上的困難故事（包括他的母親見不到自己的孫輩、弟弟染疫在家中的地下室隔離等），收穫了大批粉絲，媒體（包括他那在CNN任職的弟弟Chris Cuomo）更一度反覆向科莫會否考慮參選下屆總統發問。

是以，儘管在過去一年間一直有相關爭議曝出，但科莫本人仍大體被視為紐約州的防疫功臣，其苦心經營的「能幹有為的施政者、領導者形象」可以說頗為成功。科莫本人更是就自己的抗疫歷程發表回憶錄，分享其領導防疫方面的經驗——直至此次醜聞被進一步曝光。

「隱瞞疫情」的代價？

很明顯，政治方面的考量確實給這個民主黨州長帶來一定壓力。表面上科莫呼籲勿將防疫問題政治化，但他自己也在多個場合批評共和黨執政的州份防疫成效之差。而在大選將近之時，時任總統特朗普針對紐約州以及其他民主黨州份的抨擊，亦給州政府帶來壓力，無論是為黨還是為私，科莫都想方設法逃避多方追責，直至大選結束。

如今考慮到紐約州對民主黨的重要性，以及科莫在紐約州深耕的基礎，即便右翼媒體刨根問底、保守派智庫提請法院要求完整數據，科莫此事最終也未必會引發多大的政治動蕩，畢竟在實際政治考慮面前，「紐約州長隱瞞疫情」這種不利的消息不能成為民主黨政府施政的阻礙。

科莫隱瞞疫情的代價將會是什麼？有待各方關注。本質上，這考驗着美國政治的公義性。

施政者與民意的博弈

不過，抽身於美國政治之外以觀之，科莫的行為實則體現了各地施政者推行防疫政策上的共同掙扎。

在2月15日的發布會中科莫表示：「我最不希望做的就是加重本已經糟糕的情況」：施政者一方面要讓民眾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以便政府採取果敢有力的措施對抗疫情；另一方面又要顯示出應對疫情的能力，不僅是為了避免引發恐慌和社會失序，更是為了凝聚社會對防疫措施的支持。

在尊崇個人自由、篤信「小政府」的美國，政府採取果斷的、嚴厲的限制性措施難度尤其大。在推行這類「侵犯個人自由」的防疫政策時，施政者需要小心處理與民眾之間的信賴關係，以行之有效、有目共睹的防疫成績樹立威信、為政策提供正當性，便於施政者進一步推行防疫政策。

德羅薩在接受《紐約客》（New Yorker）記者採訪時亦表示，州政府在抗疫期間試圖「強化人們對政府的重要性的認識」——所以，科莫不及時公布疫情乃至隱瞞疫情的做法，在為己為黨之餘，不可不說亦有「通過隱瞞疫情而更好推進防疫工作」的考量。

這種「以結果為導向」的思路是否存在問題，每人皆有自己的答案。但真正有問題的是，當政策設計和推行過程中出現失誤時，施政者礙於自身威信受損而急於掩蓋錯誤、逃避責任，從而令事態進一步惡化，因小失大。在紐約州的事件中，科莫和州政府此次被曝光的醜聞，當為各地施政者所參鑒，引以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