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位黑人總統成長路 多元背景令他力求圓融 下重要決定卻易動搖

撰文:吳慕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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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巴馬是美國歷來首位黑人總統,種族問題從他出生那天起,便一直纏繞着他,無論如何努力也擺脫不了。當年最令年輕奧巴馬困擾的是,除了他自己之外,身邊所有人──外公、外婆、媽媽、同學、朋友、鄰居,沒有一個是黑人。
沒有學習對象,也沒有人懂得他的迷惘與憤怒,遂離開夏威夷到洛杉磯讀大學。兩年下來,他只覺得與一切格格不入,於是再踏征途,希望前往作為民族大熔爐的紐約尋找安身立命之所,在哥倫比亞大學繼續學業。意想不到的是,改變他一生命運的不是這個地方,而是一通電話:「巴利,你的父親去世了」。那年,他只有21歲。

孩提時代的奧巴馬與媽媽安妮。(網上圖片)

因父之名

奧巴馬全名Barack Hussein Obama II,與父親相同,家人和熟識他的朋友習慣叫他做巴利(Barry)。這個給予他名字和膚色的男人,卻在他人生絕大部分時間缺席。

老奧巴馬23歲時獲得獎學金,從肯雅到夏威夷大學主修經濟與數學。他是校內唯一一位來自非洲學生,但他能言善辯,而且極為聰明,很快成為校內風雲人物。為爭取更多學分,他兼修俄文課程,在班上結識只有18歲的安妮(Stanley Ann Dunham)。時值50年代末,美國過半數州份仍不准黑人男性與白人女性交往,遙遠的夏威夷相對寬鬆,黑白通婚的例子卻絕無僅有。安妮的父母雖不贊同,但他們與老奧巴馬接觸後都被這位充滿魅力的年輕人迷住,最終接受了這位黑人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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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奧巴馬與安妮在夏威夷大學邂逅,共諧連理。(網上圖片)

1961年8月,二人的兒子小奧巴馬出生。不久老奧巴馬後考獲哈佛大學獎學金,「仔細老婆嫩」並未阻擋他一心學成後回肯雅當經濟學家、建設祖國的目標。由於獎學金不足以讓「三人同行」,老奧巴馬孤身上路。分隔兩地嫌隙漸生,安妮在1963年提出分手,翌年正式離婚。

王族後代?

小奧巴馬大部分時間與外公、外婆在一起,夏威夷有各種膚色人種:日本人、中國人、菲律賓人、夏威夷人、各地白人,黑人卻少之又少。帶着不同膚色外孫外出,不時出現令兩老尷尬場面,間中當有遊客眼定定看着他在沙灘玩耍,他外公會走到他們身旁輕輕說:「他是卡美哈梅哈大帝(King Kamehameha,夏威夷王國開創者)的曾孫。」不知就裡的遊客爭相拍照,令他被外公打趣:「我肯定你有成千上萬張照片被收藏」。奧巴馬在自傳稱,「對我外公而言,種族是不再需要擔心的事情」。

小奧巴馬與外公在海灘玩耍。(網上圖片)

老奧巴馬其後回到肯雅,安妮則戀上另一位來自印尼校友蘇托羅(Lolo Soetoro)。奧巴馬6歲那年,舉家遷往印尼,對剛上小學的他來說,所有事物新奇、刺激,同時首次看到社會貧困、殘酷一面。

奧巴馬的童年,有4年時間在印尼與繼父、母親和妹妹瑪雅度過。(網上圖片)

「我是孤兒」

愉快的日子很短暫,安妮為他學業着想,在10歲那年將他送回夏威夷。已是小少年的奧巴馬覺得被遺棄,那一年過得很寂寞,他妹妹瑪雅(Maya Soetoro)憶述,「間中他會將自己形容為孤兒」。

那個他沒有丁點印象,但常常被家人掛在口邊的生父突然出現,老奧巴馬在夏威夷逗留了一個月,帶他首次聽爵士樂音樂會,送他一個籃球。長大後才發現,這位比較像陌生人的男子,將他引領至鍾愛一生的兩大興趣。那一個月,是他對生父僅有記憶,亦是兩父子最後一次見面。

10歲那年,奧巴馬與父親相處了一個月,那是父子倆最後一次見面。(網上圖片)

成功考入夏威夷當地名校普納荷(Punahou School),讓外公、外婆老懷安慰,兩老想不到敏銳少年內心矛盾愈來愈強烈:到底自己是黑人,還是白人?思鄉的母親很快帶着妹妹瑪雅回到夏威夷繼續學業,惟安妮終生以服務社會低下階層為志,常年到各地奔走,少年的煩惱只能自行解決。高中年代,他決定親身感受所謂「黑人文化」,打籃球、喝啤酒、食大麻,甚至吸食毒品可卡因,成績有所滑落,惟仍足以讓他考上洛杉磯名牌大學西方學院(Occidental College)。

年青的奧巴馬嘗試投入「黑人文化」,飲啤酒、食大麻。(網上圖片)

到紐約重新思考人生

在西方學院,漸漸發覺自己與黑人伙伴格格不入,曾經交過數名白人女友,她們總是不能理解他的內心深處:「為何你們黑人總是那麼憤怒?」某次帶白人女友看罷一齣由黑人編劇和演出的舞台劇後,她如是說。待了兩年,他決定轉換環境。

年青奧巴馬與疑似白人女友。(網上圖片)

奧巴馬希望認真思考種族的意義,沒有一個地方較紐約更適合──國際大都會、種族多元、思想開放。轉到哥倫比亞大學讀大學三年級,展開苦行僧一樣的生活:遠離毒品,每天跑3英里(約4.8公里),不斷看關於種族和社會公義書籍,開始走上媽媽的道路,「她唯一會生氣的,是當有人欺凌別人或殘酷的時候」。

瑪雅說,安妮是微型信貸(Micro Credit)先驅,會到印尼、印度和全球各地協助貧困婦女和農民。她不是不理解兒子對身分的困惑,只是認為答案要自己去找,「我的兒子,你是美國人,你必須找出什麼是美國人。」

奧巴馬媽媽安妮(圖左),一生致力幫助全球各地貧困婦女。(夏威夷大學網站)
奧巴馬媽媽安妮(圖右)熱心幫助弱勢社群,對奧巴馬和瑪雅兄妹影響至深。(夏威夷大學網站)

避免衝突

某天他接到一通電話,還未搞清是誰,對方已在說:「巴利,你的父親去世了。」父親不過是位跟他擁有相同名字的陌生人,聽罷沒大感覺。他如常生活,畢業後,在商業研究機構工作兩年。他渴望幫助低下階層,不惜減薪一半到芝加哥當社區幹事,服務城市南面的貧困社區居民,並開始返教會。

他努力認識每一個人,對居民告訴他的細節牢牢記住,舊同事李爾(Daniel Lee)憶述,「他告訴我,那是賦予權力(Empowerment)的第一步,同時是他尋找自我之旅的延伸。」

他服務的組織,深受「社區組織之父」阿林斯基(Saul Alinsky)影響,阿林斯基偏向以激進手段,例如包圍高官和商界領袖豪宅來為弱勢爭取權益,奧巴馬卻刻意避免衝突。自小在不同國籍、膚色、宗教人種中成長,他崇尚萬事以和為貴,當日聘請他的上司基爾曼(Gerald Kellman)說,「我覺得他是刻意不去跟意見相左的人鬧翻,因為之後還有其他議題要跟進。」

某次他為芝加哥公共房屋Altgeld Gardens居民牽線,與當地房屋署高官開會,商討拆卸石綿問題。怎料傲慢的房署行政總裁足足遲到1個小時零15分鐘,讓700名在場居民鼓譟,姍姍來遲到場時向他喝倒采。會議開始後,房署行政總裁竟表示沒有拆卸石綿的計劃,憤怒的居民忍無可忍,搶走他手上麥克風,行政總裁乘機走人,居民尾隨他高叫口號,整個會議只維持了15分鐘,便以混亂和失敗告終。這件事令他當晚難過得要打電話向下屬歐文斯(Johnnie Owens)訴苦,歐文斯說他從未見過奧巴馬那麼沮喪,「居民失控令他非常尷尬,他質疑整套策略都是錯誤的,對自己很生氣。」

3年下來個人工作表現不俗,可是地區事務工作付出極大,成效不多,像上述的失敗例子多的是,而且最終總牽涉法律問題,讓他感到力不從心,於是決意修讀法律,以法律知識幫助更多有需要的人。

奧巴馬在芝加哥貧困地區當社區幹事。(網上圖片)

在肯雅尋回自我

獲得哈佛法律系取錄後,他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渴望,想弄清楚那個總是令他內心躁動不安的源頭。1987年,生父逝世5年後,奧巴馬首次踏足肯雅。看到繼祖母、多位半兄弟姐姐和親戚,一班與他膚色相近,名字相似的人,他人生中終於首次有「家」的感覺。

奧巴馬到肯雅尋根,與父親家人相處融洽。(網上圖片)
在肯雅,奧巴馬首次有「家」的感覺。(網上圖片)
奧巴馬在父親墳前得到頓悟。(網上圖片)

肯雅較他想像中更貧窮,坐在父親與祖父墳前,他得到頓悟,「我終於明白他和他父親經歷的掙扎,明白為何他要離開美國舒適的生活,因為他要幫助國民改善生活。」

「我感覺到,原來我所做的事情,與我的家人和他們的掙扎息息相關。」他慶幸自己走過這趟旅程,「那次旅程替我將外在的我和內在的我,好好連結在一起,非常重要。」

肯雅之旅讓奧巴馬脫胎換骨,在哈佛光芒四射。(Getty Images)

脫胎換骨

肯雅之旅為他解開多年心結後,這名高瘦的年輕人得到前所未有的自信,脫胎換骨。時隔20多年,他隨生父足跡踏進哈佛校園。在精英林立、競爭劇烈的哈佛,仍能光芒四射。首個學年完結後,獲頂尖律師行Sidley & Austin提供實習機會,而他的導師,正是年輕律師米歇爾羅賓遜(Michelle Robinson)。

他對優雅大方的米歇爾一見傾心,她當時覺得這個男生聰明、幽默,但對他的追求不為所動,直到有一次,他帶她到芝加哥一家教會,跟他之前當社區幹事時認識的當地居民聚會,「那天他站起來,說了讓我緊記至今的一席話。他講述現在的世界是怎樣,而未來應該是怎樣,問題是我們總是接受和妥協兩者的巨大差異,儘管那跟我們的價格觀有所違背。他口才出色,內容極具說服力,自那次之後我愛上了他。」最搞笑的是,他們第一次約會,去戲院看名導演Spike Lee的《不作虧心事》(Do the Right Thing),在賣爆谷的小食亭撞到大老細Newton Minow與太太,「令他們有點尷尬」。幸好奧巴馬也曉得追女仔要「膽大心細面皮厚」的要訣,多年後奧巴馬向Spike Lee道謝,「我在看你的戲的時候,米歇爾讓我觸摸她的膝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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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對奧巴馬追求不為所動的米歇爾,終被他的才華折服。(網上圖片)

愛情學業兩得意,1990年更當選《哈佛法律評論》(Harvard Law Review)主編。

該學術期刊極具江湖地位,成為歷來首位黑人主編,得到相當於哈佛法律學院學生能達致的最高地位,令他成為傳媒追訪對象,甚至被出版社看中為他出自傳《我父親的夢想──奧巴馬回憶錄》(Dreams from My Father, Barack Obama A Story of Race and Inheritance)。

當上《哈佛法律評論》主編,讓奧巴馬登上學生生涯巔峰。(Getty Images)
當上《哈佛法律評論》歷來首位黑人主編,奧巴馬被《紐約時報》(圖)等多家傳媒追訪。(網上圖片)
年紀輕輕已獲邀出自傳《我父親的夢想──奧巴馬回憶錄》,講述他的成長故事。(Getty Images)

從政之路

哈佛畢業後,身邊同學多數到華爾街當法律顧問「搵真銀」,他卻當上民權律師和到大學教書,米歇爾忍不住問他:「你是否瘋了?」奧巴馬笑言,「賺錢從來不是我的人生目標」。

「我被養育為一名印尼孩子,一名夏威夷孩子,一名黑人孩子和一名白人孩子。不同文化背景,讓我得益良多。」憑着一顆幫助別人、希望為低下階層生活帶來改變(Change)的熱心,他繼續投身社區組織活動,然後憑着相同口號,當上伊利諾爾州和國會參議員,最後當選美國總統。他的複雜背景,反而成為他連結不同人種的優勢。

外公、媽媽安妮、妹妹瑪雅和奧巴馬。(網上圖片)
外公、外婆將奧巴馬撫育成人。(網上圖片)

猶豫不決

當選之後,又是另一回事。每天面對無數決定,習慣不得失任何一方的他,常常顯得猶豫不決。2010年8月收到拉登藏身之所情報,美國對上一次發現恐怖大王行蹤,經已是對上8年前的事。奧巴馬立即找齊相關幕僚開會討論,然後再開會討論,之後再開會再討論,始終未能確定那是否拉登,與會者一一為應否行動表態,奧巴馬最後說了句:「那是個50-50的情況」。

 隨情報不斷更新,情況持續膠着,到軍事行動刻不容緩之際,大伙兒又要為實際行動方案繼續開會討論。到真正派出海豹突擊隊(SEALs)行動,已是8個月後的事。

奧巴馬得到疑似拉登行蹤後,開了無數次會議才下決定是否作出狙擊。(網上圖片)

兩面不是人

到應否干預利比亞政局,時任國防部長羅拔蓋茨(Robert Gates)形容,「那是個51-49的情況」,事實上當時奧巴馬政府中,羅拔蓋茨、副總統拜登、國家安全顧問多尼倫(Tom Donilon)均反對介入,其他閣員也有疑慮,由頭到尾只有國務卿希拉里一人力撐出兵。多年後羅拔蓋茨爆料,「當時奧巴馬說:『那實在是個最艱難的決定,如非希拉里堅持,我未必會派兵。」

卡達非倒台後,利比亞陷入一片亂局,奧巴馬被指在處理利比亞事務上犯下大錯。之後在所有軍事行動中,他都在猶豫,時常反問:「我們應該軍事介入嗎?」到敘利亞內戰,美國遲遲不出手襄助,終引發人道危機,又成奧巴馬任內另一敗北。他力求圓融,到頭來兩面不是人。

83.2%

軍事、外交屢屢失分,但奧巴馬對改善低下階層生活決心,無庸置疑,並先由教育工作開始:全面革新學生資助計劃,包括大幅降低大學生借貸息率,並向專為低收入大學生提供免費資助的計劃,注入500億美元資金;又為社區大學系統投放更多資源、為貧窮學生提供更多教育機會,提升社會流動力。

奧巴馬任內試圖推出多項政策協助低下階層。(網上圖片)

美國高中畢業率在他任內攀上高峰,在2014至2015年升至83.2%。他同時提高最低工資,延長失業救濟福利,擴大安全網等措施。在美國近代最大經濟危機中上場,措施結果最終未如人意,那是後話。

一路走來,他始終是同一個奧巴馬。8年過去,他為美國帶來的改變,或許未能達到他當初競選的願景,可以肯定的是,卸任後他將會跟隨父母昔日步伐,繼續服務弱勢社群,為他們的生活帶來好的改變。

(Getty Imag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