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蒲人生】領隊行山30年 李維安見證香港山野文化變遷

撰文:曾柏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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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什麼都講求效率的世代,社會變化日月如梭;
今日流行的人與事,瞬間已變得落伍。堅守一種自己真正喜愛的生活方式,持之以恆大半生談何容易?
縱使大氣候如此,健行之友行山領隊李維安卻依然故我,30年來堅持幾乎每周都開團上山,用腳步踏遍本地每條山路,見證多年來郊野與城市間之掙扎,樂此不疲;
或許,行山在一些人眼中純粹是當下的潮流,但對李Sir來說,卻是貫徹始終的信念。

熱愛穿梭山林,幾乎行遍香港所有山野,稱李維安為「山痴」也不為過。(梁鵬威攝)
我從不覺得是我帶着別人行山,而是別人肯陪我行山,我開心也來不及。
李維安-健行之友行山領隊

今時今日本山地賽早已非常普及,加上互聯網推波助瀾,熱愛山系活動的人愈來愈多,自然可各施各法地訓練越野跑與各類型山野賽事。但事實上這只是近年的才發展出的狀態,即使回到上世紀末至千禧年初,喜愛山系活動的人數比今日遠少得多,即使有興趣,亦因資訊局限和難以凝聚出一個社群等因素而令人較難入門,因此像1985年成立的「健行之友」等類似的行山隊,就成為了很多初期山友開展山野生活的起點,而當中,自然不得不提這個組織中的領隊╴本地行山專家李維安,包括毅行女皇梁冠妮(Wiwin),當初也曾跟李Sir行山而開拓了對山野運動的興趣。多年來,李Sir堅持除了「八號風球、地震、交通斷絕」等因素外,近乎每星期都開團上山,30多年,風雨不改。

香港的郊野一直在城市之間掙扎,有些往日還未開鑿的土地或消失的海岸線,只由從山中才可留意到。(梁鵬威攝)
李維安曾創作過「香港群山圖譜」,紀錄了179座香港山嶺的高度和相片。(梁鵬威攝)

山野中看透城市的變幻
「是不是很失望呢?」李維安咧齒笑着向筆者說,聲線氣如洪鐘,即使頭髮早已花白,氣息上卻比實際年齡年輕得多,「為什麼會失望?」筆者對他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奇怪地反問;他回答:「或許你會認為我會好像其他山系狂人般,身材健碩、裝備又專業吧,怎知出來是個如此普通的老頭呢。」「才不是!一個人能夠在30年來為同一件事持之而行,本身可已是一件瘋狂的事吧。」筆者解釋。

事實上,稱李維安為一個「山痴」,其實也絕不過分,訪問當日我們相約了在東涌白芒等候,出發往不遠的婆髻山,對了,也就是去年12月才發生一次行山人士猝死事件的地點附近。希望藉着這次跟隨他行山的旅程,一邊分享多年來充當行山領隊的感受。後來才發現,原來他早在相約的時間,已經率先在山野間遊走數小時,由住處出發到約定的地點會合,「我實在很喜歡在山中的感覺,亦很明白那些古人怎麼會如此寄情山水,忘卻俗世間的繁瑣。山野就是這樣一個令人感到自由自在的地方,直到今天,只要情況許可下能夠避免使用交通工具,我都選擇用腳步穿梭山林。」李維安說。

平日行山過程中,李Sir喜歡用相機紀錄城郊間的風光,這是他享受行山的一大樂趣,也是數十年來的小習慣,例如在健行之友的「香港群山圖譜」中,便紀錄了179座香港山嶺的高度和相片,盡是李Sir的大作,由此可見他行山數量之驚人;此外他在私人社交帳戶中,亦開設了一個名為「變幻・永恆」的相薄,比對同一地點多年來在不同時期的演變,紀錄那些往日還未開鑿的土地或消失的海岸線,皆由山野的角度,細看香港的變遷。

「作為一個喜歡山的人,看着往日不少景觀皆陸續城市化,山野的面績減少,多少會感唏噓嗎?」對此,李維安卻另一番見解,山野的生活,令他意會到任何事物間的平衡,正如由山友角度看,當然希望山徑盡量保持自然,但對一般郊遊的家庭和老人等初階者來說,以婆髻山走回東涌的路為例,滿是砂石的斜坡絕對有一定危險,太過原始反而會令很多純粹假日休閒行山的人卻步,減少了大眾接觸自然的機會,因此在部分山徑上鋪石屎,對山友來說未必樂見,卻算是種平衡不同人利益的行動;城市發展一樣,總有些人會覺得現在連住屋問題也未解決,行少座山算什麼?事實上城市發展亦總是難免與原始山野之間出現矛盾,歷年來這情況出現頻繁,或許也是香港社會不可避免的命運,然而在郊野與城市間僅有的距離中掙扎,兩者之間近乎零距離,亦在不知不覺間構成了香港獨特的城市面貌。人作為一個個體,亦只能爭取在有限的時間內盡量踏遍每片土地,將眼前的景色,紀錄在相片與回憶之中。

李維安喜歡用相片紀錄城市的變化,圖為相距20年的愉景灣變化。(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迪欣湖還未出現前,其實是個海灣。(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同一座蚺蛇尖,普通人可留意到水土流失的問題,令好好一座青山也在變?(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山系活動普及    100K亦已是入門
時代幻變,改變的不止是風景,其實連人本身也不停進步;回想當日健行之友成立的80年代,「操山」的人數很少,越野跑亦未盛行,因此才成立這個組織凝聚一班喜愛山野和跑步的人,亦方便以團隊名義參加比賽;1994年開始組織亦因為「毅行者」賽事逐漸盛行,而開設了「毅行計劃」,為任何有興趣參賽的人士提供訓練,熟習麥理浩徑的特色以部署比賽,是初期山友接觸山賽的入門活動,然而這個計劃在兩年前經已取消,原因正是當今山賽已真正普及,人們再不需要一個這樣的計劃輔助入門;「初時領隊行山的時候,我並無跑步的習慣,當時山賽的風氣亦以步行為主,到後來才開始多人追求成績而開始越野跑,我亦因為領隊的關係,總不能令自己落後於團員吧,於是才半途出家開始練跑。或許是那時跑山的人本身就不多吧,所以偶有傳聞說健行之友的人行山快過普通人跑山,其實都是太誇張了,現在本地的越野跑手已經成熟了很多,100公里的山賽對很多人來說也只是入門,各自有更多更專業的訓練方法,所以我們也不再舉行毅行的訓練了,但依然會繼續開設不同的行山團,歡迎任何人參與,也可繼續承傳香港的山野文化。」李維安說。

變的不只是風景,李維安笑言隨著山系運動普及,本地的越野跑水平也早已遠超過去。(梁鵬威攝)
能夠認識一班志同道合一同行山,是李維安堅持帶隊30年的一點「私心」。(梁鵬威攝)

堅守30年未言退    李維安望新人加入行山領隊行列
能夠堅持30年來無間斷地領隊行山,花盡心機地參考當時的社會議題或熱門地點以編定路線,廣邀大眾參與,更加不收分文,一方面除了心目中對大自然充滿嚮往,李維安亦直言他所以這樣做,其實亦基於一個有「私心」的理由。他認為,一個人行山的過程總有沉悶的時候,也很容易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而輕言放棄,但只要公開地邀請大眾參加後,基於負責問題,便再無退縮的理由。曾有團友試過問他下雨會否取消行程,他卻堅持,除非八號風球、地震、交通斷絕,否則他都會準時在指定地點等候各位。與此同時,他卻樂在期中,全因他從未視領隊為純粹的責任,反而能夠認識一班志同道合一同遊樂,才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美事。

「領隊多年,曾發生過什麼驚險的事情嗎?」

「2014年吧,那次在黃龍澗的事件是我領隊生涯中遇過最大的意外。黃龍澗出名有『三險』,本來的『藤梯崖』上的藤梯被漁護署拆除後,剩下一幅崖壁,現在的新棧道上分別有「蛇倒退」和中間必經的『懸壁棧道』,意外就在那裡發生。那天下午我們在棧道附近遇上另一班行山人士,亦讓他們先攀上,誰知在懸崖上,他們其中一位男士竟失平衡跌下,直跌落10多米的崖底,下跌過程中更撞到我們一位女團友,但要不是他可這樣卸一卸力,完整地跌下可謂必死無疑,但我們的女團友亦撞得骨折,靠一棵崖邊的樹支撐着,我們立即趕至幫手處理她的傷勢,同時報警求助。但由於女團友傷勢的關係難以下山,加上地勢險要,直升機亦難以救援,最後要等到次日凌晨才能救出傷者,繼而我們才可經婆髻山下山脫險。」李維安回憶說。

領隊的工作勞心勞力,亦要懂得處理突發事件,話雖是個人喜好,但所謂人多好辦事,李Sir當然亦希望有更多人願意分擔行山領隊的義務工作。 然而,要知道這「玩意」可非常困身,由編定路程到集隊上山,整個過程一腳踢,在一個越野跑盛行的年代,團隊上山亦早已不是主流的山系活動選項,曾有幾個朋友嘗試幫他分擔領隊的檔期,卻亦做不長久,更甚至,是他曾聽過有其他組織的行山領隊在網上出團後,集合當日卻失蹤,這些都是李維安所不能接受的行為。「既然是自己喜歡的事,趁有心有力便繼續做下去吧;我一直都認為,步行是每一個健全的人與生俱來便懂的一種運動,而將腳步踏上山坡,只不過是將運動的程度稍為提升,我希望可以繼續盡中份人,推廣這種文化。」李維安說。

各位如若希望參加的話,只需要登入健行之友的Facebook專頁,留意定期發佈的行山活動路線,不用報名,直接在活動當日準時現身即可。或許,可以嘗試從一個全新角度,重新認識一次這個我們自以為熟悉的香港。

從野外看城市,或許可以從一角度,重新認識一次我們自以為熟悉的香港。(梁鵬威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