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虎豹瑪莉》・下】讓創作連繫人們 凝視與處理流離的創傷

撰文:周穎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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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提到:攝影誌《虎豹瑪莉》第二期在形勢趕急的情況下,首批終於付印完成送到工作室,在預定開售前一晚,三位核心成員一邊為設計精美的攝影作品本穿線,一邊分享如何集合五湖四海的攝影師,一同說「流離」。
撰文:周穎瑤
攝影:蘇煒然

【專訪《虎豹瑪莉》・上】從失禁到失卻 10位攝影師說10種流離情

留下來的人 寂寞中說別離

阿凱(馮凱鍵)坐在桌子的另一邊,有一段時間他默不作聲,專心地為自己的作品貼貼紙,直至到他終於貼好了一本,才開聲問道應該怎樣整理完成了的本子。說起今期主題定為「流離」,過程比上一期「失禁」少懸念,PW自言感受不算深,Paul(楊德銘)卻是另一種心情。阿凱在旁形容,Paul 的作品總帶點Martin Parr 式的詼諧戲謔,今次卻交出一套寫實性強的作品。「是時代感大於表達方式了嗎?」阿凱問Paul。「都是的。某程度上心態轉變都影響了作品,這次是較為直接了當地表達了想法,而且那些照片都很貼身,當中涉及的人大部分都是我的朋友。」Paul 的本子收錄的,是好幾位移居外地的人,他們在遷移的過程中,香港家中一隅的一個瞬間;閃燈與色彩不再,留下的是狼藉與痕跡透露着對曾經的感嘆。

Paul 的作品《離。留。家居。》拍攝了人們移民前居所中的狀況,風格變得寫實,Paul 說這些要離開的人不少是他的朋友。(蘇煒然攝)

說起家,也問問阿凱的作品,一張張一家人與弟弟拍攝的畢業照,上面的臉容只有他本人沒被紅色貼紙蓋掉,看似最溫情有凝聚感的影像,在一點點紅色中割了多少次刀。阿凱說,弟弟畢業後便移居到了英國。「我很鼓勵弟弟離開,但他的確在畢業禮後就離開了,拍攝畢業相的過程由原來應該很高興,卻變成了漫長告別前的儀式。」他憶起,他與弟弟小時候是碌架床的夥伴,很長時間都同房,關係想必親密。阿凱直言到現在他多少還在消化着弟弟的離開,心情還是很複雜。「無論如何,很多家庭也是這樣散掉了,有時候我還有點憤怒,何以香港人或者我要承受離散的苦?」阿凱希望讀者會摸一下他作品上的貼紙,「很浪漫地想,說不定會『摸』得到自己移民了的親友吧。」

阿凱的作品《無法顯示的家庭影像》與他的親人有關,他在作品引言提到「在不刊登與刊登之間」,決定了用紅色的貼紙把家人的臉龐掩上。(蘇煒然攝)

流離 連結了人 連結了世界

相比之下,PW的作品未有如此直白的抒發。天空與植物的影像回應的是如何處理創傷這回事。「其實這10年全世界都很動盪,各地的人也在經歷流離的狀態,跟香港的情況都很類似。這種痛苦不只香港人在經歷,世界上很多人都在經歷。」PW描述,作品的影像拍攝自他一個覺得很舒服的地方,讓他可以放空。「其實都不是有什麼理由的。」PW形容,他從去年開如在嘗試鑽研缺乏原因存在的影像,「其實也頗為悖論(paradox)的」。對他來說,讀者閱讀到什麼便是什麼,他傾向開放地對待之。

PW的作品《給亂世的備忘錄》,他希望透過作品探究如何處理創傷這回事。(蘇煒然攝)

說着說着,檯面也出現了很多本已經穿上棉繩的本子。Paul 開始分了神,腦內交戰著如何正確地為另一批本子穿上棉繩。「紫色(繩)(穿)上面,藍色下面......呀不是,紫色在下面......」PW 也開始混亂,當時是晚上接近11時。上刪一百字的底蘊是,雖然說着一切都很「Free flow」,這三個男子還是努力地讓這十本作品以最理想的面貌示人,棉繩與橡皮圈,成為更具體的象徵,連繫散落於世界的思緒。

只要願幻想彼此 仍在面前

當流水線又重回正軌了,Paul 梳理起「流離」與「失禁」之間的關係。「我個人覺得有關聯的。最初辦《虎豹瑪莉》的初衷是希望在面對這兩年發生的事情時,可以找到釋放情緒的方法,當人太鬱悶了、想爆發了,就不如做一點東西出來。今日的香港變化太大,所以想釋放情緒的心情還在延續中,兩期的主題也有了關連。」Paul 認為是需要做些東西出來回應「流離」,不僅是自己個人的創作,更多是希望與他人有連繫、共同創作。「現在的環境讓人感覺孤獨,也難以坦承地表達自己,做這一個project 多少想告訴大家,我們也和不少人經歷着一樣的心情。」阿凱在旁補充道。

Paul 從前也是攝影誌《麻雀》與《與XX不符》的核心成員,如今辦《虎豹瑪莉》,他說起了「逼切性」這三個字。「從前那種逼切性沒那麼強,當時可以聚集一些人一同『玩』,是開心的。那個時候着眼點也側重於如何開拓攝影創作,大家如何碰撞出火花做一本作品出來。現在有種『不得不做』的感覺,很貼身。」在今時創作,為了自己,也不只為了自己。「有些人會用音樂連繫大家,我想我們就用這書吧。」阿凱說。

後記

記者見證着《虎豹瑪莉》趕工做書的過程,採訪的過程難免會暗暗覺得打攪了,卻又覺得這一幕很重要。是次的攝影作品與上一期太不同,好幾位攝影師的作品都難以只用一張相片做代表,說明各人想表現的,是什麼樣的流離。

在流離的狀態中,有多少人在完全高興的情況下懷抱着新的身份?至少在這10套作品裏,人影也不很多,笑臉更寥寥。

護照這載體本來是賦予着一個人的身份,也記錄着一個人的旅程,而成為很私密的歷史文件。當這10套作品承載到護照的格式後,攝影師們某一部分的身份認同與個人歷史便被記錄了下來,在2021年最後一個月份出現,有種近乎造作的合適,為那個離境大堂不停出現擁抱與淚水的一年,留下了註腳。

第二期《虎豹瑪莉》內的相片,或者留在本子裏看,效果是最好的;將一本本作品串連起來的血淚,或許也是這攝影誌很標誌性的環節。

後記2

記者在這過程問了好幾遍,「你們有否覺得玩大了?」Paul 跟PW 口都說沒有,「其實也不是很複雜。」「是時間掌握得不好而已。」「如果不是那麼趕,穿棉繩其實也挺治癒呀。」後來,在阿凱的社交平台看到,他們應該在藝術書節的首天(16日)凌晨4時,總算完成了50套書,據悉將會在會場發售及安排預售。

訪問去到尾聲,時間去到凌晨12時,記者問起《虎豹瑪莉》第三期設計會那麼複雜嗎?「不會了!」「一定不會!」

當男人做勞作時,真的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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