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11月令人窒息，反修例運動持續了近半年，香港人心依然躁動。雖然政府早於去年9月已正式宣布撤回《逃犯條例》修訂，但已無力遮蓋自己一手打開的潘多拉魔盒。民間繼續高叫「五大訴求、缺一不可」，街頭運動未有平息，警民之間結下的仇恨愈發不能化解。高亢的抗爭情緒淹沒理性，「8.31太子站打死人」的謠言催化各式各樣的陰謀論，一有發生墮樓或遇溺死亡案件，就被渲染成「被自殺」。社會充斥猜疑與恐懼，兩條年輕生命的消逝，令仇恨進一步滋長。「香港人報仇」取代「香港人加油」，警方與激進示威者「攻防戰」先後在中文大學與理工大學上演，為這場社會留下最令人動魄驚心的印記。

古羅馬史學家塔西佗（Tacitus）曾指一旦統治者被人民討厭，無論做好事還是壞事都只會被厭棄，這番話被後人引為「塔西佗陷阱」。在反修例風波中，香港恰恰墮入這個陷阱，「信任」成為政府失治的陪葬品，暴力衝擊蔓延至本為育才育德之地的大專校園。

去年9月22日， 15歲少女陳彥霖被發現赤裸浮屍將軍澳海面，網民紛紛質疑她因參與反修例示威而被「自殺」，群起尋找「疑點」，一些激進份子更因校方未「全力配合」提供閉路電視畫面而大肆破壞陳彥霖生前就讀的職業訓練局青年學院。

猜疑進一步令社會的重要價值——信任被仇恨騎劫。

8.31太子站謠傳有示威者死亡、一些墮樓及遇溺的死亡案件偶有發生，往往惹來民間揣測，甚至被解讀成「被自殺」事件。警民關係跌至谷底，11月4日凌晨，科大學生周梓樂在將軍澳示威現場附近的尚德停車場墮樓重創，為反修例運動投下另一枚震撼彈。周梓樂墮樓後延至11月8日傷重不治，成為整場運動第一名在示威現場受傷身亡的示威者，警方更被指控延誤救護車進入停車場。示威者仇警情緒趨向顛峰，11月8日晚上，大批市民到尚德停車場悼念周梓樂，「香港人，報仇」的口號此起彼落。

11月11日，民間發起「黎明行動」，號召全港市民參與「大三罷」。這是周梓樂離世後的第3日，11間院校反修例關注組發表聯合聲明，呼籲學生參與「黎明行動」，代替周梓樂走完未了之路。

大批示威者響應行動，並在清晨時份在各區佔領、堵路及損毀交通設施，範圍幾乎遍及18區，以達致「全城癱瘓，強制罷工」的效果。「黎明行動」單日持續近17小時，示威者乘勢發起「破曉行動」、「晨曦行動」、「曙光行動」及「旭日行動」，演變成連續5日的示威行動，造成的影響遠比8月5日大三罷嚴重。

這段時間更發生了西灣河警察開槍事件、馬鞍山火燒人，以及上水飛磚擊斃老翁案，計及兩場大學之戰，11月中旬可謂是反修例運動中，示威者動員最頻繁，行動最暴力的時刻。

多月來示威遍及18區，戰場由街頭延伸到屋苑、商場、機場、公路、青馬大橋，這次終於來到大學。過去多年，本港社運史不乏大學生身影，如2014年雙學帶領的雨傘運動、2016年梁天琦為首的本民前觸發的「魚蛋革命」等。

今次大學之戰始於示威者借助大學地利，堵塞交通要道，「參戰」的大學分別有中大、港大、城大、理大及浸大。策略上，示威者佔據中文大學及理工大學，即可扼守香港最繁忙的東鐵線、吐露港公路及紅隧出入口，能夠倍大「三罷」的效益。「黎明行動」期間，東鐵線、吐露港公路及紅磡過海要道陷入癱瘓狀態，交通大受影響。

警察為防止亂局擴大，遂開進中文大學，清理二號橋及東鐵路軌的雜物，自此觸發中大之戰。駐守校園的示威者即以守護學術殿堂為名，堅拒警察。即使中大校方積極介入調停，亦無濟於事。示威者利用校園內資源，使用弓箭、大量汽油彈，於二號橋附近與防暴警察接戰。

有別過往的街頭衝突，示威者可以四處流竄，據守大學的勇武示威者銳意打一場名符其實的「陣地戰」。儘管防暴警察施發多達逾二千枚催淚彈，示威者仍不撤退，反而不斷以汽油彈、磚頭還擊，步步逼近警方防線，激戰數小時後，中大一戰最終以防暴警員及水炮車撤退告終。

暴力示威者視中大一役為勝仗。黑夜中火光映照「光復香港，時代革命」旗幟的畫面，更烙印在勇武派的心中。港大、城大、浸大及理大等院校亦加緊在校園內外設置防禦工事，預製大量汽油彈，隨時與警察一戰，外媒形容校園「堡壘化」。惟中大一役後，警方冷處理各大學戰線，中間只有零星衝突。隨着中大的示威者陸續撤出，吐露港公路開通，港大、城大、浸大留守者人數漸少，最終棄守。

堅守到底的理大，繼續控制住紅隧出入口，成為示威者的最後戰場。示威者期望理大之戰，可複製中大的勝利，卻從未意料到警方即將改變戰術。反修例運動警民間最暴烈的衝突，終於在理大校園上演。

當防暴警察、水炮車及裝甲車靠近理大，示威者迅速抵抗，勇武及暴力程度更推向頂峰：汽油彈襲裝甲車、箭傷警員小腿、縱火燒紅隧出入口天橋及使用投擲器等，警方更一度警告或開實彈還擊。雙方激戰一日後，示威者疲於奔命，始發現校園已被警方重重圍困，其後多番突圍無果，勇武氣勢大挫。

11月18日，校園外數以萬計的示威者，欲「圍魏救趙」四路攻進理大解圍，並以「入Poly，救學生」為口號，呼籲市民加入。儘管策略、人數及決心上都到達以往抗爭難以企及的高度，惟警察的正規武裝擁有絕對優勢，群眾始終難越雷池。深夜時份，警方以快速驅散方式，在理大外圍或周邊拘捕了567人，當中242人被控暴動罪。解圍無效，理大一戰示威者變得被動，隨之迎來是13日的圍城困局。

其實反修例運動擴日持久，前線警察工作時有受傷，下班後仍遭「起底」報復；政見不同的親友又會疏遠，共患難的只有身邊同袍。警員長期受壓，一直期望社會盡快回復平靜。港澳辦於8月6日已提出要「止暴制亂」，惟當時民氣未消，抗爭勢頭正盛，警方始終無力平息動亂。11月14日，國家主席習近平重申，香港激進暴力示威已嚴重踐踏法治和社會秩序，挑戰「一國兩制」原則底線，再次強調「止暴制亂」、恢復秩序。

未知是否事有湊巧，數日後的理大之戰，警方一改以往驅散示威者的策略，在理大之戰使用「圍城戰」，將大批示威者困於校園內，以靜制動，謀求將所有最勇武的示威者一網打盡。保安局局長李家超表示，所有離開理大的人士均會以暴動罪拘捕，甚至連遵從警方指引離開理大的醫護、急救員亦一律被捕。警方戰略調整後，惹來民間非議製造人道危機，惟示威者坐困愁城，從警方角度而言，圍城戰已徹底打擊暴力示威者的銳氣。

隨着理大內的示威者無心戀戰，紛紛棄甲曳兵，並以游繩、爬地下水渠逃生，外界多番質疑政府製造人道危機。香港立法會前主席曾鈺成、港大法律學院首席講師張達明、教育界議員葉建源等，亦進入理大斡旋，終與警方協調校內18歲以下學生只需拍照和記下身分證資料，毋須被捕，可由校長接走；18歲以上人士則會立即被捕。

理大之戰，是中大之戰的相反。勇武示威者慘敗，兼損兵折將，氣勢大挫，警方一共拘捕1377人，當中從理大離開的有810人，另於理大外圍或周邊拘捕567人。反修例陣營在網絡上形容此戰之後，精銳勇武已被警方摘名，跡近「團滅」，以後行動制肘重重。事實上，理大一役後，暴力示威活動實明顯消退，惟從民調結果顯示，愈年輕愈接受使用激進手段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