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摯跨越兩制鴻溝——疫情肆虐下 一場港漂與港青的「靈魂對話」

撰文:凌益琛
出版:更新:

「HK 鹿博士」是一位來自北京的港漂,經歷「反修例」風波以及香港兩年多的封關,期間因疫情反覆,事業生活受到嚴重影響。「港青小A」是一位土生土長的香港年輕人,一次偶然的機會到粵港澳大灣區發展事業,並收獲愛情,目前在廣州創業。疫情肆虐之下,「HK 鹿博士」和「港青小A」圍繞陸港兩地認知鴻溝、香港防疫模式之爭、粵港深度融合障礙這三大議題,展開一場對於修補「一國兩制」鴻溝頗具啟發意義的深度對話,並整理成逐字文稿,經《香港01》獨家發布。全國港澳研究會理事、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法學院副教授田飛龍極力推薦,認為「港漂」和「港青」的互動本身就是「一國兩制」差異共存、融合發展的時代趨勢與絕佳樣本,而雙方對香港社會的觀察和思考亦揭示諸多特區政府必須正視並化解的價值偏差及制度梗阻。

1980年代末期電影《富貴再逼人》曾有一幕「港漂」對話,對奉行資本主義制度的香港有讚有彈,當中提到「香港有香港的進步,祖國有祖國的優點」。(《富貴再逼人》截圖)

【田飛龍推薦:從誠摯溝通中看見希望】

香港第五波疫情仍在擴散,國家正式介入為香港抗疫,帶來權威、清晰、負責任和有希望的前景。但2019年修例風波以來香港社會撕裂嚴重,「兩制」及其背後的價值觀、生活方式以及中西方模式的競爭性和沖突性越來越強烈地投射到香港的兩類群體之上:其一,港漂群體,他們是新香港人,不再只是「單程證」下的普通投靠人群,更有相當數量及具有競爭力和國際視野的專業精英人士;其二,港青,他們是香港的新生代,其中相當比例參與了從佔中到反修例的青年抗爭運動並由此塑造其特定的意識形態和價值觀,但也有相當比例的港青來往活躍於香港和內地之間並逐步形成了獨立的心智和國家理解。

「港漂」是內地人群伸向香港社會的橋梁,而「港青」是香港群體伸向內地的橋梁,這兩類群體之互動與對話本身就是「一國兩制」差異共存、融合發展的時代趨勢與絕佳樣本。從「真普選」到「光復香港,時代革命」,這是香港民主運動激進且顛覆性發展的泥潭,也是香港社會「抗命不認命」之青年政治意識的極端爆發,不是偶然,是兩地隔閡與兩制沖突的結果。治理叠經運動陣痛和撕裂後的香港,既需要自上而下的國家立法保護(香港國安法和新選舉法),也需要細致入微和真誠相待的社會對話與理性溝通。香港民主與香港信心的重建,形式條件是制度,實質條件是人心。

這篇來自「港漂」和「港青」的靈魂對話,是我的一位移居香港的學界朋友的私人對話之整理,也是其長期思考和溝通香港本地人心的成果。香港社會之融入國家,面臨諸多不得不正視與化解的價值和制度梗阻。香港實在是介乎中國與西方之間的極其敏感與要害的部位,不僅為中國長期現代化所必需,也為西方與中國和平發展所必需(去冷戰化與完整的全球化),更為立足香港平台之「港漂」與「港青」所必需。

香港是滿足多方共存與發展訴求的高端全球化平台。為此,香港承接「一國兩制」就是最佳選擇,它不能完全「內地化」而喪失國際溝通能力與價值,它也不能簡單追隨西方而突破「一國」底線和國家戰略邊界,其價值與制度的平衡方案是動態和創造性的。身在香港平台的人群,無論是「港漂」還是「港青」,價值重心或有偏向,平衡發展必有共識。這是香港精神的關鍵所在。因此「黑暴」、「攬炒」之類絕不是香港人真正的利益和心智所繫,而融合發展也必然帶來另一個方向的想象乃至恐懼,但又是時代理性和國家戰略的必然趨勢,其心結需要智慧地打開。

這篇對話是有深度和客觀性的,它表明:

其一,愛香港以及立足香港平台謀求個人和國家的共同發展,是「港漂」和「港青」可以共識的基礎,指向這一基礎的「一國兩制」平衡方案可以被接受;

其二,港府的政治代表性與施政能力受到一定程度質疑,這與中央關於「堅定愛國者」的香港賢能管治體系的追求是內在一致的,中央治港本質上與香港民眾所願是有交集和契合點的,但需要智慧地引導對話和信任;

其三,增加內地與香港互聯互通的認識途徑和溝通方式是必要的,如對話中的小A因偶然原因參與「愛國社團」的內地活動而產生認知轉變,這些了解和認同國家的途徑與形式還需要增強、多樣化和創意化,且需要擴大對真正的香港本地青年的覆蓋面,讓他們看到了,說出來,溝通過,無負擔,人心就慢慢捋順了;

其四,大灣區的微觀政策細節和成本控制措施需要認真對待,細節決定成敗,再宏大敘事的大灣區戰略,如果不能切實提供兩地日益接近和兼容的生活便利性、通勤低成本、資訊與公共服務可得性以及公平合理的競爭機制,就難以吸引和支持「港青」北上融入;

其五,疫情通關必須下大力氣盡快實現,封關之痛落在每一個具體的「港漂」及有內地關聯的「港青」身上都是一座山,且進一步證明了港府治理能力之不足以及「一國兩制」整體危機應對機制的薄弱,對話中反映出「港青」對「動態清零」並不排斥,但反對無效和走樣的管治,接受科學以及從民眾利益出發的措施。

這些來自「靈魂對話」的精微思考和心曲,是港府和中央都需要認真對待和回應的。作為港澳研究領域的青年學者,看到這樣的「靈魂對話」,其理性和誠摯是動人的,也從中看到了建設香港以及大灣區的力量和希望。

基於上述理由,誠摯推薦這篇難得一見的「靈魂對話」給香港社會及關心香港的內地朋友,願政治心結打開,疫情消散,兩地深度理解與融合,香港重獲生機與活力,「一國兩制」呈現光明前景。

(田飛龍2022年2月20日於北航)

田飛龍認為「港漂」和「港青」的互動本身就是「一國兩制」差異共存、融合發展的時代趨勢與絕佳樣本,而雙方對香港社會的觀察和思考亦揭示諸多特區政府必須正視並化解的價值偏差及制度梗阻。(資料圖片)

【陸港兩地認知鴻溝】

HK 鹿博士:香港封關兩年多,就在去年12月大家急切盼望通關的時候,第五波疫情又肆虐而來,這真是「通關魔咒」。自2019年的「反修例」運動,加之隨後兩年的疫情封關,真是感到心力交瘁,等通關等到「絕望」。我為了留在香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夜深人靜時,有時候會想:我的這個選擇是不是錯了?

港青小A:我在香港的朋友也是以港漂為主,這兩年確實很多朋友都選擇了回內地發展了,說實話誰能接受封關那麽久?但是我還是要等,你們老家在內地,香港只是工作的地方,但是我是相反,香港是老家。但是我的矛盾點是,如果我回香港工作的話,沒錯我可以像一般本地人(local)那樣不用再等,但是我又不甘心,因為當初就是想要找機會才來廣州的。

HK 鹿博士:作為土生土長的香港人,是什麽樣的契機讓你選擇大灣區發展事業?

港青小A:我來內地發展真的是陰差陽錯的,大學的時候是參加了愛國社團,有個創業項目,我朋友是那個研究團隊的,就缺個寫計劃書的,他們看我會吹牛,所以找了我負責「路演」,然後還真的贏了比賽,就開始在大灣區開始創業。現在廣州談了女朋友,就更不想放棄廣州的事業了。

HK 鹿博士:來廣州發展事業,家里人是什麽意見?

港青小A:我家人是很反對我留在廣州的,因為政治立場的原因,他們都是典型的local,他們不喜歡內地,我和他們在2019年的時候曾經吵得很激烈。

HK 鹿博士:2019年的「反修例」運動時,我在香港,看到身邊有太多因為政治立場的不同而導致的家庭分裂、朋友決裂、朋友圈解散。比如我吧,2019年我被挺多之前關係很好的朋友「拉黑」;我好朋友和她老公因為政治立場不同,差點離了婚;大家在微信群里吵個不停,導致了很多微信群被解散。

港青小A:其實我也嘗試過幫助兩邊溝通的,只是文化和價值觀差異實在太大。2017、2018年我剛到廣州的時候,不少港青也是願意來內地交流的。如果是2019年以前那還有機會,現在的問題是雙方都不信任對方群體。主要是過去一些年發生的事情,已經有了很多誤解。一方覺得自己被強行同化,另一方覺得自己被本地人惡意對待。

HK 鹿博士:2019年的社會運動應該加速了香港社會的分裂吧!

港青小A:還有很多歷史的原因,10年前的反水貨客、反「雙非」,高鐵和港珠澳大橋嚴重超支延誤,自由行分流問題等,然後兩邊都出現了負面言論,2019年的社會運動只是個導火線而已。

HK 鹿博士:其實,內地人的到來也為香港經濟發展帶來了有利的因素,事情是雙面的吧!

港青小A:從我的角度看是有利的,而且很多問題本來就可以避免的。

HK 鹿博士:為什麽香港很多local 對內地人充滿誤解,這與港府政策引導失誤有關嗎?

港青小A:我覺得是。比如說水貨問題,本身就應該選擇香港口岸附近甚至內部設立一些水貨商場,讓水貨客可以不用到達居民區就能購買貨物並直接返回內地,完全禁止水貨是不現實的,但是港府可以做的就是盡可能減少給居民帶來的影響。比如新田水貨城,設計就有問題,距離口岸不方便,如果新田購物城可以有一條簡便的鏈接通道直接連接福田口岸,使用率就不是目前這樣。如果我政策制定者,我會選擇福田口岸巴士總站旁邊的空地還有機場旁邊現在在建航天城的位置去建購物城,這個全世界的旅遊城市都會有這樣的措施。

個人的看法,其實不是local香港人不了解內地,是港府決策者不了解內地,沒錯可以在管治團隊里面加入一些在內地生活過的人甚至已經成為香港人的港漂,但是他們還是存在優越感。看看前幾年推動粵港澳大灣區的操作就知道了,內地推動粵港澳大灣區本質上除了發展經濟和產業融合多元化之外,更重要是要消除香港人對內地的偏見,不然怎麽鼓勵香港人參與大灣區發展?內地的價值觀是在原則不退讓(政治方面)的情況下給予香港人一些優惠作為鼓勵北上融合的誘因,那港府該做的就是要切實的幫助香港人消除對內地的刻板印象。

但是港府砸了錢修了高鐵修了港珠澳大橋,成千上萬個億投放了下去,初期使用率不足那還可以算是情有可原,因為大家還沒習慣新的出行方式。但是這種情況下,港府是不是應該把維繫內地與港關係視為頭等大事,任何會破壞內地與港關係的事情都應該先擱一邊稍後處理?

其實說到底就是他們沒有大局觀,又比如2017、2018年那時候形勢大好,但是那時候港府雖然天天宣傳大灣區,但是參與其中的人就很清楚實際上港府的態度是很消極。對於科技創新類企業,港府態度是鼓勵他們單向去內地,然後吸引內地科技巨頭來港設立基地,這樣港府只能是一廂情願。說實話人家科技巨頭來港設立個辦公室聘請員工談何容易,香港不會成為整個科創產業鏈的一分子,但在港府眼中這就是參與了大灣區融合,那才是真的虛耗。

HK 鹿博士:我特別好奇的是,你受到周圍環境和家人耳濡目染的影響,為什麽你和你的家人的立場會有挺大的差異?

港青小A:本身以前不怎麽留意政治,大學的時候,我去參加愛國社團也是一個偶然的機會,有個同學拉我去的,然後進去以後參與統籌了幾次內地交流團,覺得其實內地的很多習慣和做事方式也不錯,起碼我不會反感。本來最初進去的時候只是為了吃喝玩樂而已,裡面local本身也沒幾個,都是內地生為主。我記得那年30個社團幹事,土生土長的local就3個,其中一個是我。也許是這段經歷,開始改變了一些我對內地的看法,後來就來到了大灣區發展。

HK 鹿博士:很多local港人對內地存在著認知偏差,您認為主要原因是什麽?他們的認知還停留在過去對內地的認知,和一直以來的傳媒環境以及教育環境密不可分吧?

港青小A:與其說是媒體環境,我更傾向認為是文化認同的關係。因為現在不是上個世紀80、90年代,以前的人吸收信息主要來源就是幾家特定的主流媒體,看的電視劇綜藝也是本地為主,但是現在吸收信息不止是傳統媒體,更有大量互聯網、自媒體甚至海外媒體,娛樂軟性價值觀更加是全球化比如韓劇、美劇、內地綜藝這些,所以媒體環境不再是一個可以輕易操控的環境。而且教育環境放在現在也不是一個可以隨意操控人們價值觀和思維,同樣也是獲取信息的渠道眾多,學校也不是學生學習知識的唯一途徑。

「水貨客」泛濫的問題出自特區政府的政策失誤,未有注意水貨行為對市民生活造成的影響。(資料圖片 / 黃偉民攝)

【香港抗疫模式之爭】

HK 鹿博士:前段時間我寫了一篇文章,談到了這幾年香港疫情反覆,經濟下滑、民生雕敝,香港人苦不堪言。香港管治團隊的防疫工作漏洞百出,民怨沸騰,香港管治團隊的公信力和威信再次遭到重創。

港青小A:說實話,大部分香港人(不論黃藍)還有港漂新移民,都不會認為目前的港府是具有代表性和公信力。

HK 鹿博士:可以理解為香港管治團隊雖然有了「制度性權威」,但不代表有「管治性權威」。這幾年港府威信因為社會運動、加之疫情反覆沖擊,已經失信於民。

港青小A:是的,黃的local會覺得目前港府所做的一切都是一種報復性措施,包括逐步收緊自由空間,以防疫為理由對之前事情做出報復(你懂的); 而藍的local其實就是一群經濟動物,雖然裡面有部分人是真心對中國內地存在認同感,但是主體上還是會以經濟因素作為首要條件,他們會認為港府現在的措施不僅無法防疫而且會犧牲經濟。畢竟誰都無法因為愛國而連自己的生計還有經濟因素也不考慮,這個估計連港漂和內地人都無法做到,所以藍local當然也不可能做到,這是人性。

HK 鹿博士:所以,目前香港經濟狀況非常不樂觀,因為疫情加之封關幾年,很多行業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也有一種現象就是,政府現在缺乏公信力,以至於很多港人消極抵制防疫措施,比如說,在虎年春節期間,香港政府已經多次呼籲減少聚會、保持社交距離,然而眾多香港市民仍然參加各種派對和跨家庭聚會,加速了疫情迅速擴散。香港的第五波疫情的爆發,與市民的不配合也是密切相關的吧。

港青小A:問題在於港府,如果以港府的做法,哪怕香港人再合作都沒用。或者說哪怕全香港都是港漂或者我這種大灣區港青也沒用。現在的問題是港府的措施每次都總是存在極大漏洞。

HK 鹿博士:關於防疫政策漏洞一些方面,我也有很深的感觸。很多政策就是流於皮毛、或者說隔靴搔癢。很明顯的:比如在市肆中限制同桌的用餐人數,疫情好轉時,限定8人一桌,疫情稍惡化時,限定4人一桌,最嚴重時,限制2人一桌。我不知道,港府在制定此類政策的時候,有沒有做過實際的調研,大部分香港的就餐環境狹小,最多用一個小小的塑料擋板將桌子隔開,實際上人與人之間還是擠在一起,根本沒有任何的防護作用。 再比如說,之前內地來的訪客在家中居家隔離,港府也經常派工作人員人員上門檢查,但同住的家人、菲傭可以自由出入,這種居家隔離實際上形同虛設。

港青小A: 其實還有一點我估計任何立場的香港人還有在香港生活的人都不會反對的,就是目前的港府,看不出有任何一絲承擔,就是毫無擔當。比如每次出來開記者會,嘴上說著通關是頭等大事,但是做出來的行動卻是邏輯混亂錯漏百出。而且還有一系列荒誕舉措,比如殺倉鼠,比如停業措施,還有2月24號開始安心出行需要全面植入電子針卡但是又不考慮現實。

HK 鹿博士:其實,港府完全可以學習內地的防疫經驗,可能有些人會有這樣那樣的意見,但是不可否認,內地的防疫經驗是可以提供參考價值的。

港青小A: 是的,但關鍵是他們看到內地做什麽,然後就抄作業但又對不上題號,結果是或者答案抄不到位,或者根本把答案抄錯了。比如說入境隔離,但是又要留有一大堆豁免人群,豁免不要緊,但是能否好像當年沙士那樣,安排集體宿舍給這些豁免人士;又比如封區檢測,但是香港的城市規劃模式和內地是完全不同的,內地以小區為主,而香港多數是單棟樓,所以把內地那一套完全照抄那是不切實際的。

HK 鹿博士:你有什麽好的想法嗎?

港青小A:說實話,什麽餐廳禁止堂食或者限制人數,其實根本沒用,真正該做的是,管好外部輸入漏洞。可以稍為參考一下澳門的操作,禁止非中國籍人士從機場入境。但是我也很清楚基於各種原因,完全禁止海外人士入境是不可能的,所以應該一開始的時候就進行集中隔離管理。有關海外人士入境,應該要大幅減少工作簽證審批量,到港後一律需要集中酒店隔離(重大防疫需要相關醫療人員可豁免)。機師及機組人員,地勤,碼頭工人,海員等等直接與海外人員接觸人士,可不用酒店隔離,但需要入住隔離宿舍(可動用未入伙公共屋邨),出入工作場地需要專車「點對點」、「死循環」運送,港籍員工可設有特殊休假與在港家人團聚。

HK 鹿博士:你的意思是不是像「北京冬奧」一樣,進行「閉環管理」?

港青小A:可以這樣理解,把從事與海外有直接接觸的工作人員進行死循環管理。這些人可以不用住隔離酒店,就安排類似粉嶺皇后山邨那樣的未入住屋邨給這些人做暫時的宿舍,類似操作以前沙士也做過,只是當時是給ICU的醫護人員使用,而現場變成了給地勤,機組人員,海員這些特定人群使用而已。其實這個方案我在2020年港府徵用火炭駿洋邨的時候就已經想到,只是那時候沒有渠道提出而已。

我前面不是說了嘛,港府的操作就是抄作業,但是對不上題號地完全照抄,首先內地城市規劃以小區為主,而香港是單座住宅為主,這不是自律不自律的問題,而是你也要有指引給人去follow才是呀,所以一味參照內地的模式是不合理的,必須因地制宜。不同於內地城市與城市之間沒有邊界,香港土地面積有限而且所有的出入口都是口岸(偷渡那些極端情況我們不討論),其實香港本身就可以視為一個大型小區,只要控制好各大口岸就能排除外部輸入情況。

HK 鹿博士:你周圍local香港人對待內地幫助香港抗疫持什麽態度?我周圍大部分人都是非常激動的,「香港只要有求,祖國必定有應」,感覺只要有祖國作為後盾,心里踏實了,但也聽到一些抵制的聲音。

港青小A:我也覺得確實有這個問題,我周邊很多朋友對於中央幫助香港抗疫是歡欣鼓舞的,但也有一些local會認為這個疫情是因內地而起的,然後還要內地醫護來香港支持,他們覺得這不合理。

HK 鹿博士:這個疫情,最早發現在武漢,並不代表是發源地。這一點世衛組織也說了,不過,這些話有些local 也不會聽哈。

港青小A:不是源頭,他們認為香港的第一例是從內地來港的。

HK 鹿博士:其實,從根源上講,他們還是用割裂的眼光看內地與香港的關系,並不覺得,我們都是中國人。

港青小A:這個沒辦法,主要的問題是沒有和內地進行過深度融合。

特區政府在參考內地抗疫模式時,既未能學懂人民生命至上的原則,又未能發揮因地制宜的靈活。結果導致疫情大失控。(歐嘉樂攝)

【港粵深度融合障礙】

HK 鹿博士:根據你自己這些年在大灣區生活工作的經歷,作為一名港青,在哪些地方還有不適應的地方?比如飲食習慣、生活習慣或者文化交流方便?

港青小A:其實文化方面還好,因為我是比較能接受內地文化的,比如內娛綜藝、抖音小紅書,飲食習慣這些,或者是生活習慣方面,我早就習慣了內地那一套。至於體制方面,要是真的想實現深度融合,那就要做到我在廣州深圳能享受到香港的便利,而我在香港也要能享受到內地的便利,這是基礎。

HK 鹿博士:國家為了鼓勵港人北上大灣區發展,出台了很多利好的措施,但香港本土青年會不會一開始就排斥呢?

港青小A:不是一開始的,就好像你不會無緣無故的討厭一個人那樣。其實我看,很多本土年輕人他們並不真的討厭內地,他們只是認為和內地融合對他們沒有實際的好處。這不是洗腦不洗腦的問題,他們可精著呢!不要看他們說甚麽,說出來的東西基本可以先假定為「打嘴炮」,得看他們實際做什麽。我自己2019年初的時候曾經跟隨交流團去過深圳虛擬大學城,看過幾家香港的大學深圳研究院,還有前海,騰訊總部,其實里面很多香港土生土長的年輕人的。如果有好的政策引導,並且真正讓香港本土青年從中感受到便利和好處,香港本土青年還是願意來大灣區發展的。

HK 鹿博士:這些來大灣區發展的港青們是否可以找到未來事業的發展方向,是否能夠適應?

港青小A:能來的都是可以的。

HK 鹿博士:大灣區其實,應該是一個香港內地深度融合的好的機會吧,無奈的是,又碰上疫情封關。

港青小A:深度融合從來就不是搞幾次交流團,搞一些創業比賽就能做到的。深度融合必須要雙方都有生活上的深度依賴才行,就好像一對關系健康的情侶必然也有深度的情感依戀關系一樣,假如你和你另一半如果長期異地戀的話,感情還能維持嗎?

HK 鹿博士:說起港澳與內地大灣區城市的融合問題,應該說澳門和珠海已經基本實現了深度融合了。澳門的體量小,很多事情都必須依賴珠海,而且兩地距離近,在澳門的人如果要享用珠海的服務,過關一下就可以。然後在這樣長期形成的氛圍下,兩地人們就感覺到在澳門生活跟在珠海生活並沒有很明顯的分別,這樣就順理成章的粵澳深度融合了。

港青小A:香港的體量、發展程度以及與內地的直線距離,都無法和澳門珠海這個例子作為直接參考,但是這是否代表就沒有可以參考的東西呢?個人認為還是有很大參考價值的。澳門和珠海的深度融合是基於澳門民生各方面(物資和生活習慣等)都是高度依賴珠海的。

HK 鹿博士:大灣區融合的最大障礙就是各自為政,尤其是香港和大灣區的其他城市之間,很多政策、法規和制度無法做到互通互融。有一個大灣區的政策現在受到一些爭議,就是在深圳試驗區里面港人和港企按照香港稅率給香港納稅,而深圳可以得到的好處是房租收入、本地就業提升,以及迅速地銜接國際化創新。但深圳這邊其實有一種聲音,就是由於近年來深圳科技創新環境不斷優化,深圳政府有可能未必願意用實驗區的方式來吸引香港的外資。

港青小A:在深圳試驗區里面港人和港企按照香港稅率給香港納稅,這本身就是一種不平等政策,這代表試驗區成了香港產業飛地嗎?深度融合的前提就是雙方都有深度的互相依賴,就好比一對情侶存在深度的依戀關係一樣。香港用了深圳的試驗區稅務優惠,那深圳得益是什麽?租金嗎?目前的粵港融合還是很淺層粗放的一種初級融合,情況有如一對剛開始交往的情侶,大家都還沒習慣對方習性就開始同居,這樣難免會有沖突。

HK 鹿博士:雙方也應在制度層面上增強香港人在大灣區發展的生活便利性,應該分為兩個維度:一個是香港人身在香港要如何享用大灣區的便利,另一個是香港人身在內地要如何享用大灣區的便利。

港青小A:是的,這個問題也非常很重要。比如可以在港處理內地的公務、在港處理內地銀行帳戶事務處理,在港辦理內地居住證及其他內地生活事務等。現在好像只有中銀是可以在港開辦內地戶口的,這個應該延伸到所有在港銀行都能辦理,還有可以在港處理內地稅務問題,甚至可以提供辦事處對接內地電子政務系統,比如說在港島商業區,東西九龍,荃灣,沙田,屯門,這些地區設立一些駐港大灣區政務辦理中心,給無暇回內地的港人直接辦理內地事務。

HK 鹿博士:在跨境支付上面,應該也有很多政策、制度改進的空間。就是內地和香港的電子支付是否可以良好地銜接,就是不知是否抵觸到兩邊法律的問題。

港青小A:是的,香港本來就是人民幣離岸中心。我想的並不是說微信或者支付寶香港錢包可以在內地指定商戶使用那麽簡單,而是能否雙方一起建立一個規範平台,按照人民幣中間價標準,除了給微信支付寶的內地香港錢包互通之外,也可以讓八達通和tap&go也可以在內地通行,tap&go可能比較難,但是八達通app其實是可以的,因為八達通app也支持二維碼付款。直接來講就是兩地直接弄個跨境轉數快結算系統,拿香港錢包在內地消費可以直接實時計算匯率然後扣掉香港錢包的錢(目前情況是部分內地商戶適用),看看能否擴展到內地所有服務和商戶。

HK 鹿博士:之前,你經常往返於大灣區內地城市與香港 ,在交通的便利性上有無自己的感受?

港青小A:剛才提到了深度融合的問題,交通的便利度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面。我個人認為,就是要讓香港人在生活習慣、還有機能上多依賴內地才行,首先第一步是鼓勵港人北上消費,因為這是最直接可以讓香港人了解到內地最新變化的方法,如果要這樣做那就要讓港人更便利來往內地,讓深港通勤便利程度有如市內通勤那樣。

HK 鹿博士:鼓勵港人北上消費?我知道之前,挺多香港人周末去羅湖口岸按摩、洗腳什麽的。之前我也是非常喜歡周末時,與家人去深圳或者珠海,吃吃海底撈、逛一逛。每周的頻率可以接受,但日日通勤的話,還是會有些不便的地方。

港青小A:但是這只能是偶爾去,不能經常去,車費和來回時間對於我這個九龍人來說不太友好。我香港的寫字樓在荔枝角,從我那邊去深圳坐地鐵也要40塊,但是如果地鐵取消過境收費的話說實話我巴不得搬去深圳住。

疫情之前我經常會在下午繁忙時間從荔枝角出發,在海麗邨上a21去港珠澳大橋,基本上經常滿座甚至有時根本上不來車(海麗邨是a21九龍區尾站,然後直接上高速公路),而且上車的很多也是穿著西裝看上去剛下班的樣子,巴士到了機場就幾個下車,大部分人都是去港珠澳大橋那邊的。這說明香港人本質上並不真的抗拒和內地來往。

實際上,跨境交通對於港漂,哪怕是local來說也是需求很大的,雖然會有一些人會出來反對,看實際數據就能夠說明問題。

HK 鹿博士:港府完全可以拿出來一部分錢作為補貼深港、珠港、廣港通勤的車費,促進港人更快地融入大灣區。

港青小A:是的,現在比較迫切的就是跨境交通的便利性要提高,運作優化,例如減價,加密班次,加強接駁配套,降低使用門坎等去優化兩地的交通狀況。現在硬件上是做的不錯,但是軟件上還不夠。

HK 鹿博士:我住在新界,感覺去深圳還是比較方便的,商場門口就有往返深港的跨境巴士。

港青小A:新界區的選擇可能會多一些,但是九龍和港島區的選擇不多而且昂貴。目前,如果去深圳的話,如果可以多開往來港九到口岸的專利巴士或者小巴路線,而且收費合理、班次穩定且路線直接,可以大大增加香港人往來內地意願。

HK 鹿博士:大灣區好像在規劃磁懸浮列車,希望不久的將來大灣區之間的通勤能夠更加快速和便利。總結一下,我們上面說了交通,生活便利性,政策融合度三點,這三點得解決了以後才能真正做到深度融合。讓香港人在內地也能感覺跟在香港生活沒有很多分別,也讓內地人在香港也能感到跟內地生活沒有很多分別,這樣才是深度融合。謝謝你,我對香港的未來又有信心了,香港的未來掌握在你們這些優秀的青年人手中。

粵港必須致力解決交通,生活便利性,政策融合度三大問題,才能真正做到深度融合。(梁鵬威攝)

【總結:積極彌合兩制鴻溝】

這是一場兩個教育背景、認知領域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進行的靈魂對話。這些年的政治運動加之疫情沖擊,使得香港社會越來越分裂,不同認知背景的人在很多問題上以「政治掛帥」,拒絕溝通。很多時候,我們對於共識有太多的執念,正因如此,才體現出「傾聽」「聆聽」的重要性。

從對話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一位香港本土青年人對內地認知變化的過程,這樣的大灣區港青將會成為未來彌合香港社會裂痕的溝通橋梁。從對話中,我們也了解到如果有好的政策引導,並且真正讓香港本土青年從中感受到便利和好處,香港本土青年還是願意來大灣區發展的。此外,目前的粵港融合還是很淺層粗放的一種初級融合,只有在交通,生活便利性,政策融合度做更深入的工作和改變才有望真正做到深度融合。最後,香港管治團隊應盡快控制疫情,努力恢覆內外經濟循環、擱置政治爭議,盡快改善民生和經濟現狀,才能慢慢建立起在市民心中的威望。

香港疫情總會過去,香港未來要在保持自身國際化特色的同時,積極融入大灣區建設和國家發展大局。我們可以通過相互的理性交流,理解彼此的差異究竟在哪里,彼此的立場和邊界究竟在哪里。我們也應該意識到,「我們」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