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種綠.一】全港首個樹藝師:政府種錯樹不認錯

撰文:鄭秋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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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藝師又叫樹醫生,樹的生死裁決有時就在他們的一念之間。我們訪了兩位樹藝師,對樹對人也有不同看法的樹藝師,第一個是歐永森,他是香港首個樹藝師,也是亞洲唯一一個顧問級別的樹藝師,是行內的老行尊。老行尊大概是行內脾氣最倔強的樹醫,樹木管理機構以至從業員的考核機制,他看不過眼的,都會毫不客氣地嚴厲批評。
對歐永森而言,樹藝師是樹醫要講醫德,待樹如待人。做樹藝師要有經起得考核的專業資格,要像仁醫醫樹,不到最後關頭,不隨便斬掉一棵樹。
攝影:陳嘉元

歐永森是香港首個樹藝師,也是亞洲唯一一個顧問級別的樹藝師,是行內的老行尊。

香港首個樹藝師 「香港樹藝是我引進來的」 

2007年以前,香港沒有「樹藝師」這樹醫的銜頭,只有按規章斬樹的園藝工人。樹藝師是歐永森引進香港的新事物,他說:「樹藝是我帶回來香港的。『樹藝』亦是我譯出來的。當時我(在外國)考完牌回來,打電話去康文署,問他們誰負責Arboriculture(樹藝)?他們問我(這字)怎樣拚?之後就給了我一個博物館的電話,說有一個culture of Aboriginal(澳洲土著文化)的展覽,我才知香港對樹藝一無所知。」

從「一無所知」介紹到廣為人知,首件事是改個中文名字,他說:「新加坡叫育木師。這個字在香港用,人家會以為你是沐浴。想來想去,寫了個藝字,初時怕人家以為我做盆景,後來解釋說這是工藝的藝,不是藝術的藝。」

他工作用的安全帽上貼著他樹藝師與攀樹師資格的貼紙。

從工程師到樹藝師 家中長子的責任

強調「藝」字的意思,因為樹藝與園藝差天共地,樹藝不像盆景園藝著重樹木的裝飾性,更強調樹木的健康。所以樹藝師要攀樹、驗樹、評估樹木風險;高級別的樹藝師還要上庭作證,做專家證人。不過歐永森之所以走進樹藝的世界,也由盆景園藝而來。

在英國讀工程出身,歐永森畢業後留在英國國營鋼鐵任職工程師。1984年,他父親的「歐亞園藝」接了沙田花園的工程,家中需要人幫忙,他唯有放棄工作回家接手家業。他說:「開初時,我心中打算做完這宗工程就賣了這間公司,回到英國做五金,因為這不是我專科。」

父親經營的歐亞園藝做的是盆景生意,但歐永森嫌盆景悶,後來就索性轉型做樹藝工作。
歐亞園藝佔地過萬呎,如今會用來上樹藝課程。

怎知舊工程未完,新工程就接踵而至,無法脫身,於是才下定主意留港發展,他說:「當時覺得無辦法,一定要學(園藝)。不過,我是工程師出身,園藝對我來講不是難事,後來就悶了。因為(園藝)在國際上沒有專業牌照及地位,2000年前後左右,當時想如何將這行業專業化。後來在網上發現樹藝有牌照,亦有國際公認的牌照,就轉型去學樹藝。飛到英國、美國自己學,一個個牌去考。」

於是他從註冊樹藝師、攀樹師到資深樹藝師,拾級而上;到了2009年,更於考獲「顧問樹藝師」牌照,成為全球唯一一個持有該級別證書的有色人種,亦是行內唯一顧問樹藝師。

顧問樹藝師的工作包括上庭作證,做專家證人,歐永森會閱讀很多不同類型的參考書,當中包括外國的案例。

亞洲唯一顧問樹藝師 日薪過萬

今年60出頭的歐永森,講起這8年前考獲的顧問樹藝師牌照,依然一臉引以為傲的神氣,因為顧問級的牌照的確很難考,他說:「考了50年才得500個(獲發牌照),有色人種當中只有我一個。」顧問樹藝師的考試與其他樹藝考試不同,要考生掌握技術寫作(Technical Writing),是一種由法律文書演變而來的文字表達方法,要用簡潔的字詞表達冗長的內容,而且表達方式要有說服力。

歐永森說樹木工作最終難免都要做文書工作,要花大量時間寫報告。

憑這個顧問級別的專家身份闖蕩江湖,歐永森的收費不菲,日薪起碼過萬;但也經常會被政府或私人機構聘請做樹木檢查工作,甚至做專家證人參與法庭審訊。不過,這個顧問級別的身份,在香港目前並無樹藝師註冊制度,只靠樹木辦提供認證機構名單的情況下,變得十分曖昧。

樹木辦的網頁上列舉了部分國際樹木管理專業團體的名單。但這名單當中,並不包括歐永森考獲顧問樹藝師牌照的美洲顧問樹藝師學會。老行尊笑說,自己是全世界唯一一個同時是英國、澳洲以及美洲顧問樹藝師學會的專業會員,其他國家都認同他的專業,唯獨香港沒有。

他的證書貼滿一櫃。

與政府不咬弦 稱樹木辦為「樹木扮」

訪問當天,歐永森一一數來自己整個禮拜的工作,行程排得密麻麻,他說從二月以來幾乎沒有休息過。工作忙碌,但他也不忘facebook上的推廣工作。《中華樹藝師公會》的專頁上,總看見他以會長身份分享的樹藝資訊,當中不乏批評樹木辦的內容。他說,自己與樹木辦不咬弦,樹木辦的政策自己很多都看不過眼。他的批評不留情面,樹木辦罵著罵著,索性也成了「樹木扮」。

他對政府的政策看不過眼,批評樹木辦有錯不認,應該索性叫做「樹木扮」。

根據樹木辦的指引,2016年以後的招標工程,修剪樹木的工人須通過「樹藝業專業能力評估」。評估只包括「電油鏈鋸之安全使用及保養」和「基本樹木修剪」兩個範疇。要完成這兩部分,一般只需要完成1、2日的課程,並通過理論知識(筆試)和實務評估(實務試)。當中,理論知識(筆試)只需作答60條選擇題。
另外,有3年或以上樹木工作經驗的人士,亦可以報考註冊樹藝師課程,在一份200題選擇題的試卷中考獲75分或以上,學員就可以獲發「註冊樹藝師」證書。

歐永森說:「香港政策經常說香港不夠樹藝師,於是什麼資格都承認,如今最多的就是考200條選擇題的樹藝師。考了200題選擇題,很肯定他很多事都是不清楚的。」

他說,樹木知識博大精深,要做一名真正的樹藝師要掌握不同樹木的生長特性,懂得判斷樹木的健康狀況。但是行內良莠不齊,多數人讀完一本書,考完200條選擇題就成了樹藝師,判斷樹木的風險時只填那兩張樹木風險評估表格,於是斬樹的情況就愈加常見。

他說一個真正的樹藝師不是只會拿著電鋸斬樹,還要懂得攀樹、驗樹,懂得判斷樹木的健康狀況。

「香港的樹藝師只做一件事就是樹木風險評估。你找一個樹藝師去評估一棵樹的健康,他是不認識的。他不知道用什麼表格。樹木辦的表格一二,都是做風險評估,不做健康評估。」他說,香港的樹藝師10個有10個都說不了怎樣的一棵樹叫健康,因為他們沒有學過。

事實上,香港如今的樹藝師資格五花八門,不同的樹木組織或學院都會提供樹藝課程和認證。去年,申訴專員公署就發表調查報告,批評香港欠缺樹藝師註冊制度,出現問題,市民投訴無門。

橫躺的木頭,是讓學生用來練習電鋸之用,那是一個樹藝師學習樹木工作的基本功。

樹藝師的認證制度令歐永森失望,政府的市區的綠化也令他氣憤。他說:「大樹種細樹窿又有,種到很密又有,營養不良又有,又要斬又有,種錯樹又有,樹質量差又有,他有認一次錯嗎?沒有。」所以,他索性叫樹木辦作「樹木扮」。「樹木辦是一個園境師主理的。他們讀的是美學和建築,他們又怎會懂樹木科學呢?他們怎會懂得樹木法律呢?你找一個化妝美容師去管理一個衛生部門,是不是搞錯了?所以我總是說他們是扮嘢的扮就是這樣的原因。」他說。

樹藝師要經得起日曬雨淋之餘,受傷也是在所難免的事。

目前,香港負責管理樹木的專業包括園境師及樹藝師,前者受《園境師註冊條例》規管,後者未有註冊制度。

樹木辦應該搬去環境局

城市裡的樹木管理,以至從業人員的培訓都亂成一團。他說自己無能為力,但有一個徹底的方法:「我有什麼可以做呢?我沒有事可以做。我常說,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將樹木辦由發展局抽出來放去環境局,他們就不敢斬樹,這是治標又治本的方法。你最好寫下去,寫上我的名字,我中華樹藝師公會的名字,讓我去背負這個責任。因為去到環境局你還敢斬樹?你是什麼環境局?發展局為了發展就不斷斬。搬了會有不同,因為由局長決定。局長說不準,誰也不敢斬,香港的所謂專業報告,全是看阿頭的意思。你以為自己真的是獨立專業嗎?沒有這回事的。」

要改善城市樹木的政策,治標又治本的方法就是將樹木辦由發展局搬去環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