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9台港遊行】邊城留台港生 留異地作後盾:有互相影響的關係

撰文:廖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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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沖刷了一切,大雨也沖刷不了一切。」沈從文的小說《邊城》寫道。
6月12日下午,警察發射150枚催淚彈驅趕反修例示威者,政總外煙如下雨。那時台北正下大雨。一班在台的香港留學生冒雨聚集,看著電視機播放香港示威情況,一發發的槍聲讓他們想幫忙,卻又身困異鄉而無能為力。雖隔了一片大海,但那刻他們與香港感覺依然切身。
這班留學生沒有被無力感打倒,反而被此鼓動起來。他們組成了「香港邊城青年」,望以台灣為後盾遙遙支援香港這前線。數個月來,他們曾辦聲援示威的集會,也曾為香港示威者募集物資,又當過公共連儂牆的管理員。周日(29日),他們聯同了多個台灣組織,主辦一場以「反極權」為號的「港台大遊行」,冀將台灣那份力量傳遞給香港。「香港人直至這一刻都是處於劣勢,都是在大雨當中。但就算在大雨當中,我們也不應失去希望。不是因為希望,我們才站出來;而是因為站出來,我們才有希望。」香港邊城青年成員Kuma說。
攝影:廖俊升

留學生的反修例運動

6月9日,香港百萬人齊集銅鑼灣街頭要求撤回修例;這日,一眾在台灣港人以「在台香港學生及畢業生逃犯條例關注組」的身份,到香港經濟貿易文化辦事處發起集會反對修例,為台灣境內的反修例聲援行動的揭開了序幕。然而,政府對於百萬人意願不為所動,宣布草案將會如期二讀,激發連串示威行動。6月12日,在香港,大批示威者包圍立法會及政府總部,希望阻止立法會進行二讀辯論。就在當日下午,警方發射催淚彈、橡膠子彈及布袋彈驅散示威者。

那天,在台港生也聚集起來看電視直播。「圍住個電視,看示威者被警察打⋯⋯」Kuma說,當時他們看著人群想逃避,但卻走投無路。可是,即使他們感到憤怒,卻明白到自己身處異地,不能直接到現場參與,只能眼白白看著戰友被打,無力感充斥心頭,根本什麼都做不了。不過,他們沒有被無力感支配。他們馬上在當地籌組了連串的反修例行動,翌日(13日)他們便到了總統府請願,又聯合不同團體於6月16日舉辦了反修例集會,緊湊性幾乎跟香港同步。

6月16日,有團體於台北舉行反修例集會聲援香港示威者,有超過一萬人出席。(香港邊城青年Facebook圖片)

作港示威後勤 

Kuma說,早前有留學生希望表達反修例的意向,但並沒有組織為他們發聲,甚至有些學校的港澳會會長表態反修例後,被學生會切割。到六月底,這一班留學港生和畢業生決定聯合起來,成立一個以台灣為基地、針對香港議題長期作戰的留學生組織。這個組織原先是有關反修例的關注組,後來香港的運動演變成為五大訴求,他們也調整了方向,希望持續跟進關於香港的議題,於是在七月組成了「香港邊城青年」。

組織成立之後,他們便馬上籌備各項工作,若以這場抗爭的分工來比喻,香港現場的示威者是前線,他們就是物資組、後勤組。他們的第一個行動是收集頭盔等物資,再轉運回港供應給香港示威前線。Kuma說,他們的只有不足30個成員,一同辦大大小小的集會、放映活動,以及交流會,將香港反修例運動的訊息傳遞到台灣社會內。他形容,組織人手緊拙,就如「一個人當十個人用」,但各自分工清晰,而且長期處理戰鬥狀況,本著為香港付出的心,化解了不少難關。

這三個月來,一眾邊城青年在海外奮鬥,但Kuma也有一種無法落場的無力感。他說,自己在這場運動裡面,曾經多次產生回港抗爭的念頭,但又擔心自己幫不了忙,決定留在台灣作後勤工作。

自比身處邊城 勉港人站出來才有希望

這班年青人隔著海洋,遙望家鄉經歷轟動的三個月,他們自比身處沈從文筆下的《邊城》。《邊城》是中國作家沈從文的著名小詩,沈20歲便離開了家鄉湘西,隻身到北京從文,後來又隨文學中心南移,遷居上海,抗日時再跑到了雲南。一生漂泊,到他返回湘西,那裡已歷多翻人事變遷。《邊城》就是描述湘西水邊小城內的愛情故事。

Kuma久居台灣,年初讀到《邊城》,六月的經歷讓他感覺自己彷彿置身邊城。「大雨沖刷了一切,大雨也沖刷不了一切」,他這樣引述書中的一句說,6月12日的台北下大雨,而香港亦煙如雨下,「香港就好像在淋雨,612那天我們在看香港警察打示威者,催液彈逼示威者去地鐵站,但是又無路可逃」。

不過,他認為大雨沖不散他們的意志。「香港人直至這一刻都是處於劣勢,都是在大雨當中。但就算在大雨當中,我們也不應失去希望。不是因為希望,我們才站出來;而是因為站出來,我們才有希望。」七月「香港邊城青年」正式成立,正正取名自沈從文的著作,一班離鄉漂蕩的留學生,為自己的家鄉站了出來。

Kuma笑稱自己是「香港邊城廢青」,不會吹噓自己的貢獻,但他們不卑不亢。縱使自己身處海外,他們依然作出不同嘗試,冀影響香港的局勢,例如是舉辦國際集會向港府施加壓力、向香港示威者供應物資,以及爭取當地完善庇護機制。他比喻香港為「同心圓」,身於海外的香港人就站在邊界。他認為,就算邊界未必可以直接影響香港,但他們還能在邊界的環境裡頭繼續貢獻,盡力幫助這個地方。「香港人難以百分之百掌控自己的命運,但我們可以做的是增加極權的成本。」

Kuma來到台灣已經8年,算一算數間,也快趕上自己在香港的日子。2014年的太陽花學運,當時在台中的Kuma,也特意跑到台北立法院參與。

反修例喚醒香港人共同意識

Kuma來台8年,這段時間他都一直關心香港事態,而經歷反修例運動,他對香港的感情昇華。他說,2014年自己在台灣經歷雨傘運動,成立過台灣的政改關組注,不過關注組亦隨著運動落幕而解散。他又笑言,當時自己不敢大聲說出「我愛香港」四字,又對中國沒有感覺,「以前覺得國歌不屬於我,好肉麻。它不代表我時,又宣稱正代表我。不了⋯⋯」對於自己的身份,他沒有一個很清晰的概念。

異鄉聞《願榮光歸香港》泛淚

經反修例一役,他覺得整體香港的公民意識比起雨傘運動時大大提升,「香港人」這身份認同變得更加鮮明和堅強,而他自己也很想捍衛這個身份,覺得「Pround of being a Hong Kongers」(以身為香港人為榮)。早前有人創作了反修例歌曲《願榮光歸香港》,更加讓這位海外香港仔泛起思鄉情,「頭幾次聽真的會哭,有種感覺讓我認同,這是之前沒有體驗過。」

多番掙扎回港 終決定留台發揮影響力

然而,他們在台灣有工作和學業,不能說回港便回港。過去三月,他們亦曾多番掙扎回港直接參與示威場合。Kuma說,由於自己家住荃灣,8月25日的荃葵青遊行令他內心有很大掙扎,到底要不要回港。但他又認為香港示威者久經歷練,自己到場只意味現場多了一個沒有經驗的人,留在台灣的貢獻或更大。「10月1號我相信組織所有人都想在這歷史時刻回去,但真正幫到香港什麼?這個問題⋯⋯唉。」Kuma嘆,這段時間不斷反思,回港是為了逞強,或者是為了還債,最後他決定留在台灣處理組織的工作,與香港示威者「兄弟爬山」。

周日他們將會在台北舉行反修例運動中首場台灣遊行,在立法院外的濟南路起步。

周日將辦大遊行 提出四大主張

周日(29日),香港邊城青年將會聯同台灣團體,高舉「反極權」旗幟,合辦首個關於這場反修例運動的大型遊行。他們提出四大主張,除了呼應香港民間提出的五大訴求;他們也要求台灣政府拒絕《一中和平協議》,以展現台灣遊行的主體性。「很多台灣人不希望和中國變成從屬關係,他們會特別重視此事,而遊行又在台灣舉行,所以希望尊重他們的主體性。」此外他們又因有港留學生在香港示威被捕,要求台灣政府為他們保留學藉。最後是要求完善庇護機制,Kuma說,港台之間並非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可能在「難民」定義上有爭議,同時有香港示威者擔心來台後的生活不受保障,因此他們希望台政府更妥善處理庇護後的工作,使其安心求助,「簽證上、生活上、財務上,就業還是讀書,甚至乎心理狀況,這些需要幫助。」

遊行環繞台北立法院,經西門町等地方,Kuma希望路途上會有港人留意到遊行,並加入同行,然後到濟南路舉行晚會。

台港兩地Connected 兩岸的命運共同體

畢竟台灣與香港有一海之隔,台灣人為什麼要關心香港?Kuma認為,如今香港和台灣是命運共同體。他解釋,香港人在追求民主的路上停滯,而且自由也有倒退的跡像。台灣面對中國的壓力,也可能將要面對同時問題,所以令港台產生共鳴。「有台灣議員形容,常有人說台灣挺香港,但他們會說香港也在挺台灣。」他說,台灣和香港的關係,已經由朋友轉變成戰友。

七月以降,香港邊城青年在台灣舉辦過多個反修例活動,台灣民眾的反應相當熱烈。他們曾為港示威者收集二手物資,即日宣布行動,便收到七百個頭盔。早前他們負責管理公館地下道的連儂牆,數天已經被民眾貼滿;而連儂牆的種子,散播到台灣遍地開花,如今多所大學裡都有連儂牆;他又憶述,他們曾辦梁天琦紀錄片《地厚天高》的電影交流會,有一個年長的台灣觀眾作出分享時,他一開口便已哭成淚人,也得見對於香港的事,台灣人也能夠感同身受。

6月16日,民陣指香港有二百萬人參與反修例遊行,創歷史新高;同日,台灣亦有超過一萬人出席集會,人數遠多於各地的反修例行動。Kuma形容,港台民眾在對抗中國極權之下有共同目標,就如關鍵的盟友;同時台灣在90年出現普選制度之後,讓香港人對民主產生無限的想像,有一種互相影響的關係。

「香港人直至這一刻都是處於劣勢,都是在大雨當中。但就算在大雨當中,我們也不應失去希望。不是因為希望,我們才站出來;而是因為站出來,我們才有希望。」香港邊城青年成員Kuma說。

冀全球港人同堅持 引起國際關注

「台灣有一句說話:『如果沒人排隊,怎麼會有人排隊?』這形容夜市有人排隊買雞扒,就會愈來愈多人排;如果完全沒有人排,就不會有人去排。」Kuma認為若這次遊行引起社會關注,便能一石激起千層浪,往後關心的人便愈來愈多。他說,周日的遊行,將會是「不分黨派、只問良知」,無論香港還是台灣,都能凝眾最多的人。

他們發起台港遊行之後,全世界有逾50個城市響應在同一天舉辦活動,同樣以「反極權」為宗旨。一眾邊青在海外負起重擔,冀呼喚台灣人會支持香港,同時令國際社會都關注事件。他希望與香港的同伴一同奮鬥,直至成功爭取訴求。「就好像跑馬拉松一樣,馬拉松就是要撐住,到某個位置你就會很累很累,看你能否撐住。」Kuma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