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版《丹麥女孩》·下】女兒身男兒心:買胸圍如被凌辱

撰文:林可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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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述全球首個變性人的電影《丹麥女孩》去年上映後,跨性別成了一時熱話,媒體紛紛找出數名港版跨性人。主流大眾在鎂光燈下好奇審視他們的身世。有人聽完皺眉,摸不着頭腦問:男跨女、女跨男的人戀愛,到底是男是女,是異性還是同性戀?
這群比同性戀者更小眾的跨性人,相識於跨別性圈子;面對社會期望與目光,他們的苦痛有口難言,寧願藏在衣櫃裏相憐相戀,Josh和Jane是其中一對。變了性別再戀愛,他們要面對的不單是逾越性別,還有年齡和身高懸殊的考驗。二人戲謔是姊弟戀,變性後,女的比男年長8歲,女較男高大。這對性別互換的情侶,找對了性別之後,能過上正常的生活嗎?
攝影:潘思穎
(此為【跨性別戀愛】之下集)

相愛三年,Jane自言性格内斂,常藏心事;Josh則會主動開解她,即使去年做變性手術,Josh亦在她左右。(潘思穎攝)

在街上見到Josh和Jane這對情侶,或許你會以為他們是對女同志戀人。(二人的相愛故事詳看:【港版《丹麥女孩》·上】男變女、女變男 情侶互換性別仍愛下去)Jane去年剛完成人工陰道手術,終於逃出男兒身的牢籠;而Josh目前正在本地公立醫院排期做變性手術,亦還未服用荷爾蒙藥,故現時嗓音並不低沉,聽起來最多像個爽朗女生,外貌和身型亦不如男人粗獷。「我由細到大都好介意人哋憑我外表去judge(判斷)我的性別,懷疑我的性向,猜測我是否一個TB(男性打扮的女同志)。」

咖啡杯裏的蘋果汁:有乳房是羞辱

Josh由童年至青春期都被稱「男仔頭」,他也曾以為粗魯、脾氣暴躁就是自己的性格。小女生搞不懂性別是怎一回事,只深刻記得每個「童年陰影」。「小六嗰年,親戚拉我同表妹一齊沖涼,我要與一個陌生女子赤裸相對,那刻我由心而發好恐懼,害怕得以為自己童年是否曾在不知情下被性侵犯,導致現在害怕面對自己的身體。」

在女廁裏,他害怕看到鏡中的自己,不敢進入這個只有女人的空間。但女人的生理變化終要面對,被逼到內衣店買胸圍,他形容感覺像被凌辱。Josh曾夢想自己長大後是個陽光肌男,有天可以在沙灘赤身半裸的滑浪狂奔;但望着自己胸部發育,乳房一天天變大,眼前的那個她,全都與他心目中男性形象愈來愈遠。「那時我覺得成為男人是個超現實的夢想。」

少女時Josh曾認命,認定做男人是個觸不到的夢,說出來貽人口實。為了不被人發現內心的自己,Josh盡力扮演女生,一直留着長髮。「但同時一直無原因的情緒低落,有時會亂發脾氣,我從不知道原來跟我的性別有關。」

兒時Josh不敢入女廁,總覺進入便是罪;至他決定變性,接程序排期做手術,並約見精神科醫生後,他獲醫生證明,在變性前使用殘廁,但仍不時遭歧視。(江智騫攝)
Josh夢想能赤裸半身和自在的在沙灘奔跑,她一度以身上的乳房為恥,目前他正穿著束胸衣,準備做手術、切除乳房。(潘思穎攝)

做女人生不如死 17歲發現世上有「跨性別」

Josh終日悶悶不樂,中五那年情緒爆煲,有天放學,他跑到碼頭欲跳海輕生。「我覺得這樣活下去很苦,我不屬於自己的人生,想把所有事擱下。」準備一躍而下那刻,他想起家人,身向後退,回到碼頭區。

自殺不遂後,Josh在YouTube發現一段變性人的自拍片,「跨性別」這名字首次出現在Josh眼前。「我即刻去維基百科看,自我診症般逐個特徵看,最後覺得自己是跨性人。」

Josh有想過自己或是女同志,「但參考過像蘇絲黃那些人,她們依然覺得自己是女人;我在想,自己是否甘心帶着一個女性形象入棺材?我自知注定要走變性這條路。」後來Josh找上民間組織跨性別資源中心,出席他們的聚會,首次有一班跨性人出現在面前,立下決心變性的Josh卻覺得是個衝擊。「變性後也許未必如想像中完美,我對夢寐以求的男人身份,熟悉而陌生。」他花了兩年時間,名正言順學做一個男人,才漸漸適應男人這個新性別身份。

二人談情說愛多在家中,封閉空間裏只有他與她,沒有惶恐不安,能自在的與對方共處和親熱;在街上拍拖,他們只敢在人少地方牽手。(潘思穎攝)

解開性別枷鎖,有種愛情叫跨性戀?

社會定型男人為剛陽氣質,例如堅強、粗獷或威猛,從前Jane統統都做不到,他覺得做一個男人很痛苦。直至如願成為女人,她卻發現社會對女人亦有定型。「我是從一個性別枷鎖去另一個性別枷鎖。女仔係咪一定永遠當弱者,一定要長髮、斯文?」短髮及肩的她說。的確,世上女人千百種,Jane不時反問自己,要怎樣才算是女人?「看到身邊的不同女仔,原來女仔唔係我想像中『女仔』,有時我都覺得自己有點過份女性。」

我們望見一個人會立刻判斷他/她非男即女;香港身份證也是非男即女,沒有第三性。因此跨性人根據這些社會制度,亦在他們的世界,亦只有男或女。Facebook上,男女以外,卻有項名為「自訂」的性別選擇,但在戀愛性向一欄,卻又只有男或女。

男女戀愛叫異性戀,男男或女女戀愛叫同性戀,跨性戀愛叫什麼戀?Jane曾覺得自己是個怪人,沒資格談戀愛。上一段戀情的對象是女同志,但很快便分手收場,「她(女同志)覺得我不是一個真正女人,她喜歡生理性別是女的人。」Jane又不敢與男人拍拖,害怕對方以獵奇心態交往,最終受傷的還是自己。「我的性幻想是男人。初時曾抗拒與跨男拍拖。」

若Josh是咖啡杯裏的蘋果汁,二人相戀後,Jane曾閉起眼晴想,發覺即使眼前那個他/她變了樣,也不重要。「我喜歡他不是因為他的軀殼,而是他整個人。」相愛理由不因男或女,卻是愛對方的本性。

何不也盡情湧出本性,別理裝的器皿; 鹹甜或酸苦半世,亦照着你高興。
《汽水樽裡的咖啡》填詞黃偉文、主唱何韻詩
世上有百種人、百種戀愛,若性別和性向一再潛越,Josh(左)和Jane(右)拖着手一起緊握這個愛字。(潘思穎攝)

先要成為真正的自己才能愛

至於下半世,Jane渴望婚姻的承諾,坦言「恨嫁」。若雙方都完成整個變性手術,他們能於香港合法註冊結婚。

「但我好怕給承諾,我們一直用心溝通,等我心智成熟點。」還未做變性手術的Josh說。身上還有卵巢和子宮的他自言:「其實我好喜歡BB,若我有個小生命在肚裏,感覺很奇妙和溫馨。我不抗拒自己有時較母性化或feminine(陰柔),因為這都是關於愛。但我不能接受有胎兒在體內,因為如果我陀BB,即我是女人啦!」

這刻,他還是介意自己的女性軀殼,依然為此這性別身份感到不安。「當我之後做完手術,我真的成為一個男人,我才能活得自在;我知道我要先擁抱自己,才懂去愛其他人。」

今年情人節是Jane和Josh拍拖兩周年紀念,也是Josh的生日,二人只打算在家中吃頓便飯,便覺甜蜜快樂。(潘思穎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