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舞.二】少年無懼港路面多碎石玻璃 Busking籌10萬赴歐圓夢

撰文:林可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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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班終日無所事事的中學生,有日站到旺角鬧市當中,拿着咪高峰,硬着頭皮跟路人說要眾籌圓夢,籌募旅費到德國交流街舞。他們從不懂說感人肺腑的話,說話時甚至手震又怯場,之後播放音樂,跳起街舞。路過的觀眾看得感動又欣賞,投下硬幣紙幣,就這樣,半年來,數以萬計的路人一共給了他們10萬元。
從前社會稱呼跳街舞的人是「死飛仔」,認定他們在搞次等文化。如今「死飛仔」鼓起勇氣站到主流目光前,向觀眾表演;王偉斌(阿斌)與隊友4年前從旺角觀眾的掌聲和眼神中獲得肯定。但這都市一直沒有為他們預留位置,在香港街頭跳街舞總會有人投訴、有人驅趕,許多街道路段的地始終凸凹不平、滿布碎石。街舞怎跳下去?
攝影:江智騫
影片:潘思穎

人們在這城可使用的街道空間愈來愈少,街舞者希望爭取不同的城市空間跳舞。(江智騫攝)

因為這次訪問,阿斌相隔4年重回他與隊友奮鬥的地方,再次表演街舞。跳完一回合,音樂靜止後,阿斌氣喘吁吁的站到一旁,空地中央的獨舞位置突然冷場;幾十個觀眾幾下掌聲後,眾人眼睛再次注視在阿斌身上,期待他跳下一段舞。10多秒後,又有表演看了。先一段齊舞,再各自solo(獨舞),街頭全部人目光都投射在獨舞的人身上,像在看鎂光燈下的明星。

這叫街舞表演。

街頭表演   半年籌措十萬德國交流旅費

4年前阿斌仍是中六生,在青年中心學街舞。與10多個隊友獲邀到歐洲比賽,全球各地的街舞者也將赴約參賽,機會難逢。「因為我們只是中學生啊,一直以來都在網上看外國厲害的舞者跳,有機會現場觀摩,那種感覺與在香港跳、網上看是不同的。」

2013年與阿斌一起眾籌的隊友,在中學畢業後都各散東西,有些人不再到青年中心學跳街舞;這夜他與其他年輕一代的舞者來到旺角再作街頭表演。(江智騫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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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趟交流所需旅費達港幣20萬,這對中學生來說是天文數字。於是,他們扭盡六壬:「想過課餘時間去兼職賺錢,但若顧着打工,就會少了練舞的時間,這樣本末倒置。」既然交流前本來就要先苦練舞技,裝備好才在外國舞者前一展香港人的實力,阿斌與隊友決定走到旺角鬧市,先在香港觀眾前表演獻技,一邊練舞,一邊累積表演經驗。

這群青年每逢周末和公眾假期就抬着音箱、打開易拉架和鋪上地墊,來到登打士街對出、近兆萬中心的行人專用區,下午4時多開始,一直表演至晚上10時,一天表演最少7場,每場之間僅休息15分鐘。

「通常會先播些音樂,吸引路人埋來望吓,之後就揸住支咪,介紹我們自己:『我們是協青社的街舞隊,來自不同學校,為了一圓到歐洲交流的夢想,所以來到這裏表演跳舞,眾籌旅費...』,之後就播歌,開始跳舞。」阿斌至今對當年畫面仍記憶猶新。有人瞄一瞄他們便離去,也有人駐足觀賞,有些甚至熱心送上飲品小食,為他們打氣。

訪問這晚,原本已有幾個街頭歌手在此處唱歌,但當阿斌與隊友到達後,跳起街舞來,愈來愈多觀眾轉場圍了過來看跳舞。(江智騫攝)
這班街舞青年擅長跳break dance,但當中有些地板動作難以在香港街道的地上做到,跳時都要就一就力。(江智騫攝)

這樣的賣藝生活維持了大半年,他們假日都馬不停蹄來表演眾籌,累的時候就坐在街邊路壆輪流休息。但距離起行之日愈來愈近,旅費還欠一半,同學們開始擔心能否成行。最後因為一則報導,他們的堅毅感動一位有心人,有晚特意到現場觀察,看了一整晚才上前表明心意,向他們捐出餘下的10萬元,讓德國之旅順利出發。

一個自信的end pose :「我做得到的。」

阿斌自言從前性格內向又慢熱,站出來沒甚自信。但在每場街頭表演,一張張陌生的臉孔就在面前,阿斌起初怯場得表現失準。「那裏的觀眾是流動的,人來人往,每次都要重新向不同的人解說自己的故事,重新爭取不同人的支持。」他初時對這番感覺很陌生。

他未曾在街頭表演,當初接觸街舞也是在學校禮堂,看到一班「嘻哈學校」的導師示範表演,覺得好型,決心要學好街舞。但幾年來亦只在排練室與隊友交流表現,身邊從來沒有觀眾。

阿斌的導師阿齊當年也曾與他和一班中學生來到旺角表演眾籌。(江智騫攝)

大部份觀眾印象中的街舞,則是在夜裏的暗街窄巷出現,認定跳街舞的人非善男信女或有為青年。然而,這年頭的街舞其實多不在街頭,舞者亦不再是大眾口中的「死飛仔」,頂多只是不愛讀書,或喜歡「宅」在家中無所事事的普通學生。

「觀眾能感受你的表演,跳舞就是一種溝通方式,透過每個動作表現出一種感覺,讓他們認識你,再擺出一個自信end pose(結尾動作),告訴觀眾:『我都做得到的!』。」每個舞者都各有風格的,例如他的隊友有些跳起街舞來,感覺像對觀眾笑,有些則明顯耍酷;而阿斌,他搔搔頭笑說無法形容自己。

曾在街頭跳舞大半年,阿斌視此為寶貴經驗,即使過程有很多困難如被投訴、驅趕,在這些街頭的地面跳舞又會「損手爛腳」,他都覺得在訓練自己的堅韌能力。(江智騫攝)
政府2014年起縮短旺角行人專用區的開放時間,大部分路段只在周末和假日予行人使用。(江智騫攝)

香港缺乏「舞池」 「跳唔到都唔可以賴地硬」

阿斌知道,街舞表演要讓觀眾進入舞者的世界,才能感染他們、獲得肯定。他這樣想:「這種舞蹈以前也在美國街頭起源,無理由人哋喺街跳到,我跳唔到的,跳唔到都唔可以賴地硬。」他與隊友確實咬緊牙關在街頭跳了半年。

可惜,香港城市規劃和設計其實不太適合他們跳街舞。譬如,即使旺角周末假日劃有多個行人專用區,但根據規劃署數字,每個旺角居民僅擁有0.6平方米的休憩空間,是全港最欠缺公共空間的地區。阿斌與隊友當年不時也要預先到場,與其他表演者爭佔位置。「當大家同時播歌表演,樓上居民覺得很嘈會投訴,然後警察到場,會先勸喻我們,但明明有時我們已好小聲,鄰檔聲浪其實明顯很大,警察和街坊會先入為主覺得街舞音樂好吵耳。」

(江智騫攝)
青年中心的舞蹈室鋪設木地板,讓街舞青年更易做到地板動作。(江智騫攝)

阿斌與隊友跳的霹靂舞 (break dance)常有以手掌撐地、頭頂地等高難度地板動作,因此霹靂舞者都對地板講究。但旺角的街道地面時有殘留玻璃碎片,而不少路段亦滿布碎石,凸凹不平。「經常會擦損手腳、背脊,起手泡和流血,我們包紮後就再跳下一場。」

在城市空間尋突圍:街舞可以不斷創新

從前在旺角朗豪坊UA戲院前、尖沙咀海港城和文化中心附近等地方,地板也都平滑易跳,是不少街舞者的小舞台,但近年已被圍封或換上石磚地。街舞者在戶外跳舞,就多在行人專用區、公園,更多的已「上樓」在舞蹈教室、大學和青年中心。

中學畢業後,阿斌到青年中心任街舞導師,入校教小學生跳街舞,現在又會每周三天與隊友排練4月上演的街舞劇。(江智騫攝)
阿斌正排練的街舞劇,以他的故事為藍本,講述一班迷失的小伙子、一群在學校只對運動、藝術有興趣的學生,缺乏人生方向,終日四處碰撞,原以為就此混噩一生,後來他們透過街舞,重新找到方向。(江智騫攝)

哪有街舞者不想更多人看自己表演?這一代的街舞者有些會主動重奪公共空間,在街頭自建舞池,有些則快閃遊走各區跳舞。阿斌與隊友則選擇另覓街頭以外的新舞台。「我都想在不同地方跳舞,但近些年大家都去青年中心和一些室內運動場跳,環境好啲嘛,又可以在這些地方交流,所以都聚在這兒,很少再到街上跳了。」

阿斌設法利用新舞台為街舞帶來新元素。近來他參與青年中心的街舞劇表演,更當上主角。「街舞本就是隨意的,在一些舞步基礎下,可加入其他舞種和動作,有個創新。」表演場景換成了劇院舞台,他希望主流觀眾能繼續看得見自己的表演。「無論在街上跳、室內場跳或在劇場台板跳,只要地方允許,有觀眾想睇,邊一度都可以係自己嘅舞台。」
 

下回故事:

第一集:為什麼一班青年多年來如此堅持跳舞?香港街舞發展的前世今生是怎樣?請看【街舞.一】尖沙咀曾是舞林勝地 導師「上樓」後難忘街頭Battle​
 第三集:他們由街頭跳入天水圍社區,竟然可以修補那兒的社區關係?請看【街舞.三】西灣河小肥遇上天水圍阿明:嘻哈師徒跨區邂逅
 第四集:眾人後來更決心跳入更大舞台和國際賽,街舞在香港還可以有什麼發展?請看【街舞.四】香港組Break Dance代表隊 迎戰明年青年奧運會
 圖輯:【社區影像】從街頭跳到劇院舞台 街舞青年:跳舞是種溝通方式

對於當年在街頭跳舞不時都會被驅趕,阿斌說街舞精神之一是尊重,無論在哪個地方跳、有否觀眾看,他們都尊重那兒街坊居民的想法。(江智騫攝)

YO Dancical 協青街舞劇2017 《東.南.西.北.中!》

日期:2017/4/2
時間:晚上7:30
地點:沙田大會堂演奏廳
票價:$80/ $120/ $200
訂票:2111 5999 / www.urbtix.hk
詳情:www.yodancical.org.hk
門票收益扣除開支,全數撥捐協青社作青少年發展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