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顧問護師】生要搶救、死要「好死」 病房裏感悟悲歡離合

撰文:陳倩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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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切治療部(ICU)是分秒必爭、起死回生的部門,搶救嚴重病患的同時,ICU護士還要照顧病人家屬的心靈,緩解他們面對至親突然離世的傷痛。在瑪麗醫院ICU工作逾廿年的顧問護師黎自強 Peter,試過捧着俗稱人工心肺機的體外膜氧合器(ECMO)跳進的士,由瑪麗趕往元朗博愛醫院搶救心臟停頓的病人;亦試過退在病床布簾之後,引導家屬陪伴病人走最後一程,讓病人得以「好死」。
「我覺得自己似足球場上嘅中場。」的確,瞻前顧後一詞,概括了Peter的工作模式。
【公立醫院顧問護師系列之二】

Peter試過攜帶ECMO跨區拯救病人。(盧翊銘攝)

曾由南區「飛的」到元朗 救心臟停頓病人

從港島南區的瑪麗醫院前往元朗的博愛醫院,約31.5公里。Peter憶述於2015年,一名年輕的女病人因急性心肌炎,於博愛醫院昏迷及心臟停頓,他和另一名護士及兩位醫生立即帶着ECMO跳上的士,趕往元朗搶救。對,是的士而非救護車,他解釋:「現行政策,救護車上面一定要有病人或待移植的器官,而且夜晚醫院一般安排唔到車」。

Peter記得,他們當晚10時半接到博愛的電話,10時45分跳上的士,下車奔向病人,再為其接駁人工心肺時已是11時30分,病人的心臟已停頓超過1小時。經一輪搶救終將病人成功救回,他們其後「連人帶機」將病人轉到瑪麗醫院ICU留醫約10天,女病人最終康復出院,她的大腦未有受損,Peter形容這次救援是一場奇蹟。

救急扶危非ICU全貌 臨終護理同樣重要

瑪麗醫院自2010年引入ECMO以來,心臟停頓的病人救活率由以往的5%大增至現時的30%。作為ECMO發展的見證者之一,Peter有一定的成功感。不過衝鋒陷陣以外,他身為ICU的顧問護師,不論前中後方都要兼顧,「以踢波嚟講,我就好似一個中場」,他時而需「落場」救人,時而退一步規劃病人的康復療程,以及安撫病人家屬。 

「ICU畀人感覺係冷冰冰,好多儀器,好硬嘅approach(方式)。」自1995年從瑪麗醫院護士學校畢業後,Peter進入ICU工作23年,擔任顧問護師一職亦已6年,他深明眼前的病人情況危急,很可能在一天、甚至幾個小時內急轉直下,醫護需在短時間內與病人家屬建立關係。Peter自言是一個較內歛的人,「一開始都比較難開口去安慰佢哋」,不過隨着資歷漸深,他知道自己需要成為更全面的護士。

爭分奪秒背後,ICU有其溫柔體貼的一面。(盧翊銘攝)

要讓病人「好死」 先要引導家屬表達愛意

人生有四個階段,「老、病、死,都會喺ICU發生」,Peter認為要讓病人「好死」,護士要好好引導家人敞開心扉。在我們的社會,家人之間的愛意一般來得比較含蓄,很多時會以「在心中」帶過,不過Peter引用台灣廣傳的「四道人生」,在最後階段,他會鼓勵家人陪伴在側,並向病人「道謝、道愛、道歉、道別」,讓病人能夠「好死」。

ICU的護士除了要救急扶危,亦要照顧好家屬的情緒。(盧翊銘攝)

避用ICU禁語 破例讓家屬為遺體抹身 緩解喪親之痛

有一句說話,平日我們可能會跟剛喪失親人的朋友說,但在ICU卻需要避用,就是「節哀順變」。病人剛剛離世,Peter指家屬對這類安慰說話未必「聽得入耳」,反而應給予時間家屬接受事實。

曾經有一位ICU女病人已經無心跳,但其家姑堅信媳婦會醒過來,不讓醫生「certify」(宣告死亡)。Peter明白當下難以糾正她的想法,便和其他同事選擇退居布簾之後,任家屬留在床邊,待幾個小時後再跟家屬解釋,並破例讓家屬與護士合力,親手為病人遺體抹身。

Peter解釋,由於不少病人身上可能會有傷口,插着一條又一條喉管,家屬未必能夠接受,遇上這些例子,護士需以家屬的感受出發,讓他們為至親「做到啲嘢」。家屬失去至親的無力感,需靠醫護的耐性及同理心,一步步化解。

入行逾廿年,Peter學會接受生命有終結的時候,時刻提醒自己不讓情緒影響工作。(盧翊銘攝)

初入行易受情緒觸動 花10年光陰慢慢放下 

在ICU廿年間見盡生死,教懂Peter對生命的尊重。Peter坦言初入行時,某些病人的境況會讓他感到唏噓,亦有鼻頭一酸的時候,不過他明白作為專業的醫護人員,要「夠硬淨」控制好情緒,他花了近10年慢慢適應,不輕易讓情緒觸動,亦會提醒自己,唏噓過後,還有其他病人需要照顧。

不論是護理病人的身體或是心靈,Peter強調「最重要係no harm to patient(不傷害病人)」。他透露,日後會增加護士操作ECMO的培訓,亦會進一步完善病房內的臨終處理,可以預見,他的前場和後場仍然廣闊。

黎自強Peter現為瑪麗醫院深切治療部顧問護師。(盧翊銘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