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探秘】馬背上的文字:源自蒙文的老滿文與新滿文

撰文:林君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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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國政府日前通過《蒙古文字國家綱要》,決定將從2025年起全面恢復使用回鶻式蒙古文(傳統蒙文)。從成吉思汗(1162-1227年)統一蒙古各部落、並以回鶻字母為基礎創制蒙古文起,蒙古文就隨着蒙古的擴張,傳播並影響了許多其他北方民族,其中包含建立清朝的滿洲人(女真族)。他們以蒙文為基礎所創制出了滿文,不過滿文在清朝建立後,反而回過頭來改變了蒙古文的寫法與用語。

女真人蔘考契丹文與漢字,創造出女真文。圖為女真文印章-「明王慎德,四夷鹹賓"印。(維基百科公有領域)

在說到滿文對蒙文的影響之前,先說說女真族的造字史。滿洲人的先世為女真族,自12世紀完顏阿骨打(1068-1123年)統一女真族各部落、建立金國後,卻苦於有語言而無文字,迫切需要一個屬於其族群的文字以便於統治。於是完顏阿骨打命完顏希尹造字,《金史》載:「完顏希尹本名榖神……金人初無文字,國勢日強,與鄰國交好,乃用契丹字。太祖命希尹撰本國字,備制度。希尹乃依仿漢人楷字,因契丹字制度,合本國語,制女直字。天輔三年(1119年)八月,字書成,太祖大悦,命頒行之」。

過去在遼國的統治下,女真貴族長期接觸契丹文化,對假借漢字而來的「契丹大字」較為熟悉,於是完顏希尹就以契丹文字系統與漢字楷書為基礎,發明出「女真大字」,字形、書寫方式都與漢字類似,也都有橫豎撇等筆劃。而後金熙宗完顏亶(1119─1150年)又根據「契丹小字」創造「女真小字」,於天眷元年(南宋紹興八年,1138年)頒行,女真大字與女真小字同時並用。可惜,女真文自創制後即為統治階層專有,所設的女真字學都專為貴族子弟設立,文字沒有進一步推廣至民間。直到金滅亡後,女真文形同失傳,在蒙古征服金國後,強大的元朝讓女真族逐漸習慣另一種文字系統,那就是蒙古文。

1599年,努爾哈赤令精通漢語和蒙語的額爾德尼和噶蓋創造滿文。(網絡圖片)

在蒙古人的統治下,女真貴族對於蒙文相當熟悉,直到努爾哈赤(1559-1626年)起兵統一女真各部落後,又再度面臨缺乏本族文字的難題。於是努爾哈赤下令要精通漢語和蒙語的額爾德尼(1592-1634年)、噶蓋創造滿文,這是女真人第二次創造本族文字,從女真小字(1119年)到滿文(1599年),中間相隔近500年,都是在相似的背景下創造文字。

努爾哈赤時代所創的滿文,主要是借用蒙文字母拼寫女真語音,字旁並無圈、點,稱為「無圈點滿文"或是「老滿文」。但是老滿文有音義不清楚的缺點,到了皇太極(1592-1643年)時代,才由通曉漢蒙文義的達海(1595-1632年)對舊有滿文進行改良,「新滿文」與焉誕生,《清史稿》載:

「達海治國書,補額爾德尼、噶蓋所未備,增為十二字頭……太宗(皇太極),諭達海曰:『十二字頭無識別,上下字相同。幼學習之,尋常言語,猶易通曉;若人姓名及山川、土地,無文義可尋,必且舛誤。爾其審度字旁加圈點,使音義分明,俾讀者易曉。』達海承命尋繹,字旁加圈點。又以國書與漢字對音,補所未備」。

達海找出那些長得一樣但念法不同的字母,分別加上點或圈,以分辨不同輔音和元音,讓人一目瞭然、絕不會讀錯,還另外添加雙元音字頭,來對應漢語發音。從此滿文成為一種和傳統回鶻式蒙文相似,但又不太一樣的文字了。

滿漢對照版《三國演義》。(網絡圖片)

隨着清朝建立,滿語、滿文成為主導地位,且通過「盟旗制度」(為清朝分化蒙古族,控制其上層貴族而實行的政治制度,將蒙古按八旗組織原則在其原有社會制度基礎上編制旗分,後複以此辦法陸續安置歸附的諸部),讓蒙古各級官署相互傳遞大量以滿、蒙文並行的公文書來執行政務,反過來影響蒙古。清廷參考歷朝漢文公文書的書寫規範,以此為基礎,制定出滿文與蒙文公文書的格式,兩者的書寫規則相同,均是「由上而下,從左而右」,公文內容由:文件作者、受文者、事由、正文、結束語與後書六個部分組成,且順序不可顛倒。

作為滿文的原型,蒙文帶給滿文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不過在頻繁的公文書往來下,滿文做為統治者的語言,已逐漸影響蒙文的使用習慣,致使同時寫有滿文的蒙文公文書中出現了來自滿文的多方面影響。像是把滿語稱呼的爵位、官銜名稱,以音譯、意譯或是音譯意譯混合的方式,直接寫在蒙文的公文書裏,如:和碩親王的滿文寫法為「ᡥᠣᡧᠣᡳ ᠴᡳᠨ ᠸᠠᠩ」(hošoi cin wang),而蒙文的寫法則是「ᠬᠤᠱᠥᠢ ᠴᡳᠨ ᠸᠠᠩ」(qošui čin wang),可說是直接音譯,而收文者也未察覺有異。

康熙帝滿文手稿。(網絡圖片)

雖然蒙文於明神宗萬曆十五年(1587年),改良建立一套音標系統「阿禮嘎禮字母」,可用來標註外來詞彙。在滿文的主導作用下,清代的蒙文也開始出現借用「有圈點滿文」的書寫方式來拼寫,如在字母后面加「點」或是直接拿滿文字母來拼寫等。

脱胎自蒙文的滿文,在字形上與蒙文有許多相似之處,而兩者也透過統治來改變其他民族的文字使用習慣。通過保存至今的清代滿蒙公文書,看到用詞正逐漸「滿化」的蒙文,這也顯示着兩種不同民族文化彼此交流影響的重要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