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生忌】《紅樓夢》被庸俗化 張愛玲:後四十回應該刪去

撰文:開卷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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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在文壇享有盛名,自愧未曾讀過她的小說、劇本,偶然見到一兩篇隨筆性文章,竟然都談到了《紅樓》,而且見解不凡。這才引起我這孤陋者的注意,真是於心戚戚焉,不能輕易放下這個題目。

張愛玲的文藝審美眼光很高明(水平和能力),尤其符合雪芹標準的「脂粉英豪」,又與鬚眉濁物不同,彌覺可貴之至。

她在回憶胡適之先生的文中,是以《海上花》為主題的。她說:第一點,從十二三歲時讀《紅樓》。第二點,只這年齡而頭一回讀,讀到第八十一回,甚麼「四美釣游魚」等等,忽覺「天日無光,百樣無味」而感到那是「另一個世界」!

我讀到此,真是又悲又喜,又喝彩,又感歎—─莫知如何以表述我的心情。

因為小說代表是《紅樓》,在他們讀來,只看到一個「故事輪廓」。(《紅樓夢》1987年劇照》)

她又提到:在美國,告訴洋人中國詩、畫的「發展」(獨特造詣之義也),他們因為不懂,只有承認;但若說中國小說的「發展」,就人人「露出不相信的神氣」了。因為,小說代表是《紅樓》,在他們讀來,只看到一個「故事輪廓」——而且「是高鶚的」!那就是「釵黛爭婚」的一場「三角戀愛」熟套鬧劇,沒有別的。

這是一位絕代的天才,她的文藝審美水平特高——用我的話說:她不俗,有靈性,有藝術眼,有上智上慧,非同小可。

她有一部考論《紅樓》的專著《紅樓夢魘》,內有極精彩的話,如云:「我唯一的資格實在是熟讀《紅樓夢》,不同的本子不用留神看,稍微眼生點的字自會蹦出來。」可見她對《紅樓夢》是如何的精熟至極。

「我唯一的資格實在是熟讀《紅樓夢》,不同的本子不用留神看,稍微眼生點的字自會蹦出來。」(VCG/圖為張愛玲故居)

她在這篇序文裡留下了沉痛的心聲,她深刻理解了曹雪芹與他那真《紅樓》這部書自身的悲劇性。她說:「清末民初的罵世小說還是繼承《紅樓夢》之前的《儒林外史》。《紅樓夢》未完還不要緊,壞在狗尾續貂成了附骨之疽——請原諒我這混雜的比喻。」她最後說出了一句鯨吼鐘鳴的話——

《紅樓夢》被庸俗化了!

是誰?是甚麼才導致這個堪悲的庸俗化呢?答案由她擺出來的——附骨之疽!

我以為這種比喻並不「混雜」。她說得透:雪芹的書,未完倒還不致成為最嚴重後果的真原因,糟就糟在那個狗尾像疽一般附着在一個寶物上,竟難割除根治。

然而,也有人相反,他們感不到那種巨大的懸殊大異,倒是認為前後「渾然一致」,「都是曹雪芹的原著」……而且,曹之所以偉大,不在前八十回,全在後四十回,云云。

這是個文化難題,也許一萬年還會「君向瀟湘我向秦」。

張愛玲還指出說:《紅樓夢》應該把後四十回偽續割去,任其「殘缺」不完,後面可以加上研究佚稿的成果(按應包括後文情節要點、人物結局、章法結構……)。這又正合我們倡導並一直實行的「探佚學」的宗旨,可謂相視莫逆,會心不遠。

以上內容節錄自《紅樓小講》。

《紅樓小講》

作者:周汝昌

出版社:中和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