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結香港基金|為何香港人長壽但不快樂?

撰文:團結香港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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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結香港基金專欄|陳智思

有人說香港人活得久,但活得不快樂。這配搭有點傷感,值得深思。香港人的長壽,是有科學數據支撐的客觀事實。但快樂,卻是無法量化的主觀感覺。有人夜夜笙歌,快樂異常。有人每周工作七天,屢創佳績,自得其樂。有人生活樸實,但從義工和服務社會中得到快樂。有人大富大貴,卻家嘈屋閉,並不快樂。何謂「快樂」,並無放諸四海皆準的定義。但當有國際和本港不同的社會調查顯示不少香港人不快樂,這便不單是個人的主觀感覺,而是一定程度反映了社會的某種現狀。

被視為最權威的「全球快樂報告2025」,由牛津大學、蓋立普(民意調查機構)及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網絡共同編制,香港於147國家和地區中排名88,屬於「中下層」。香港人的快樂感,竟然不及委內瑞拉、阿爾及利亞、印尼、利比亞、哈薩克、牙買加、洪都拉斯等一連串非一線地區,當然亦不及排名68的中國內地和排名24的美國。

而本港非牟利機構「和富社會企業」上月發布最新的調查顯示,香港人的「開心指數」雖然較去年微升,但只有5.95分(滿分為10分)。

雖然兩項調查的方法,都有可挑剔之處,但一項是國際權威調查,另一項是為香港度身訂製的本地調查,兩者都顯示不少香港人不快樂,這項判斷似乎有一定事實基礎。

香港人不快樂的原因,當然是多項複雜因素交織而成的結果。例如香港樓價貴,住樓細。不少中產家庭每年可以輕鬆負擔一次或更多出外旅遊,開心玩一兩個星期後,一回到家裏,幾個行李篋連床下底塞爆都沒有地方擺放,也不知應該沮喪自己的失敗,還是憤怒社會的不公。「室雅何須大」,似乎也難以自我安慰。

撇開居住環境和房屋政策,我嘗試從文化角度探討港人不快樂的原因。

香港的文化頗為特殊,既深植於中華文化,同時亦深受西方文化影響,尤其是受到輸出強而影響力大的美國文化影響。而中華文化和美國文化對「快樂」的觀念不同,這亦影響港人對快樂的追尋。

美國獨立宣言開宗明義說:「人人生而平等,享有天賦而不可剝奪的權利,包括生命、自由、和追尋快樂的權利。」

獨立宣言於1776年頒布時,不要說沒有手機和各類社交媒體,連紙版報章都難求。可說是沒有什麼「消閒娛樂」去令人快樂。人類公餘時間主要就是靜下心來思考。美國精英階層對「追尋快樂」的觀念,就是基於道德完美和理性人生而獲得的滿足。

但隨着工業化、物質文明和消費主義崛起、市場經濟爆發,消費者要什麼形式的快樂,市場都會廉價和大量供應。從荷里活到迪士尼到Netflix到TikTok。關心時事的,不但有24小時不斷的新聞,更有合乎個人口味的資訊24小時自動送給你。你喜歡發表意見,可以隨時在社交媒體大發偉論。

這就是美國戰略家布熱津斯基於1990年代提出的「奶嘴快樂」,英文原文是「Tittytainment」。其理念頗為冷峻:只需20%人維持世界運作;其餘80%的人,以娛樂和食物安撫他們即可。就好像給嬰孩啜奶嘴,使其停止哭鬧;以不斷的娛樂和消費餵養群眾,讓他們困在自娛之中。

相對之下,中華文化對「追尋快樂」自古以來都有點保留。不但要「先天下之憂而憂」,而且要「後天下之樂而樂」。古時士大夫追尋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責任快樂。今天國家的《憲法》、「五年計劃」、國家戰略、國歌,着重的是發展、富強、民族復興、共同富裕、不斷前進。這是目標和理想驅動式的文明,有別於追尋快樂式的文明。

為了追求目標和理想,中華文化歌頌犧牲。「一代人吃兩代人的苦」,對觀感快樂的犧牲,令人肅然起敬。

當然,國家的目標同樣是「對美好生活的嚮往」,但「美好生活」是集體概念,植根於社會和民族的整體幸福,和美國「每一個人都有追尋快樂的權利」的個人主義,有本質的分別。

中華文化對理想的追尋,和美國文化對個人權利的執着,同樣都是合乎人性,同樣高貴。他們造就了當今世上最強大的兩個國家。

香港人不快樂原因多樣而複雜,其中文化的因素,有部分是因為港人在中華文化和美國文化之間的拉扯。香港既是中國一部份,又以「國際大都會」自居。在語言上,中文是我們的「心」,英文是我們的「腦」。這當然是優勢,但同時亦會造成歸屬感的不協調。這不是政治問題,是文化問題。

提升香港人的快樂感,是一個永無止境的旅程。在這個旅程上,我們不能靠派奶嘴,而要以文化來豐盛香港人的生活。文化政策不只是演藝活動的日程表,而是城市精神的再啟蒙。我們要讓中西藝術攜手走進社區,以中文與英文並肩講述香港故事。我們要積極調動年輕人投入國家和社會公益,透過投入來增強港人的獲得感。

這樣,我們會有更多的人透過積極投入國家和香港的建設而感到快樂,同時創造資源,幫助社會上其他有需要的人,讓更多人快樂。

作者陳智思是團結香港基金主席。

文章僅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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