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前總統德斯坦逝世 政治精英與平民的距離

撰文:評論編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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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疫潮肆虐全球,下至販夫走卒上至達官貴人皆有機會不幸染上疫症,法國前總統德斯坦(Valéry Giscard d'Estaing)甚至被奪去性命。此位70年代的法國總統恰巧是兩個階層的混合,其既出身於名門之後的精英階層,卻以親民作風自居「公民總統」聞名。而其為人所最珍貴遺產,自然為任內任後皆致力推動的歐洲一體化,其1979年推動的歐洲貨幣體系成為歐元的前身,2003年起草的《歐盟憲法條約》則為《里斯本條約》奠下基石。

德斯坦生於1926年法佔萊茵蘭科布倫茲一個法國高級公務員家庭,母系為法國中部奧文尼區的政治世家,家世可上溯至路易十五。德斯坦在二戰後期加入自由軍參與敵後活動,戰後入讀巴黎綜合理工學院、國家行政學院兩所貴族學校,又娶望族名媛為妻,並以29歲之齡循其外公軌道,在奧文尼多姆山選區當選為國會議員。如此亮麗的履歷,亦引來當時權傾一時的老總統戴高樂賞識,提拔成為財政部次長,並在年僅35之齡,繼任成為財政部長,以豐富的政治手腕傾倒法國政壇。

不過貫徹德斯坦一生的親歐傾向,始終與「法國至上」的戴高樂主義格格不入,最終使得其在1966年遭戴高樂辭退。其後德斯坦縱橫捭闔,致力壯大其非戴高樂系的保守派板塊,並大力反對戴高樂的地區行政改革公投。最終公投失敗戴高樂下野歸田,德斯坦亦被視為助力之一。龐畢度(Georges Pompidou)繼任後再委德斯坦為財長,不過龐畢度在1974年突然病逝,留下群龍無首派系林立的戴高樂派,令德斯坦得以乘着右派的空缺,以拿破崙以來最年輕的48歲之齡,晉身愛麗舍宮。

瓦勒里・季斯卡・德斯坦(Valéry Giscard d'Estaing)

藍血精英 在任七年

為抵擋左派社會黨及共產黨聯合支持候選人密特朗(François Mitterrand),時任內政部長希拉克(Jacques Chirac)從戴高樂派中倒戈支持德斯坦,令後者於次輪選舉險勝密特朗,而德斯坦亦委希拉克以總理之位作酬。德斯坦在任內刻意與前總統戴高樂、龐畢度停留於50年代家長式威權主義分道揚鑣,大力推行自由化政策,把離婚、避孕、墮胎合法化,又顯示親民作風,如減省《馬賽曲》激昂武裝的節奏、邀請愛麗舍宮的清潔工共晉早餐、每月家訪一次、將投票年齡由21降至18歲等。

然而以德斯坦的藍血精英背景,其所標榜的「公民總統」之名很快便流於形式主義的公關技倆。其在任內日趨保守及君主作風,時有出現濫權醜聞。其1979年便被爆收受中非皇帝名貴鑽石,儘管德斯坦指該批鑽石毫不貴重並已捐贈慈善組織,然而當期其精英主義的貴族作風已經深入民心。1970年代兩次石油危機造成的停滯性通脹,令西方多國政府均束手無策,更拖垮德斯坦政權。最終當德斯坦1981年尋求連任時再與老對手密特朗碰頭,便遭後者擊敗以56歲之齡卸任。

短短七年的總統生涯,德斯坦卻在興建高鐵系統以及核電廠上,奠定法國為高鐵以及核能大國。而其在外交致力建立多邊主義機制及歐洲一體化亦影響深遠,如牽頭邀請歐洲共同體及七大工業國舉行定期峰會,為歐盟及G7體制奠定基礎。其又與時任德國總理施密特(Helmut Schmidt)建立深厚友誼,共同推動歐洲貨幣體系以及歐洲匯率機制,為建立歐元鋪路。不過法德兩國始終說服不了當時英國首相卡拉漢(James Callaghan)參與其中,自此英國亦與歐陸愈走愈遠。

2019年12月7日星期六,在巴黎舉行的第56輪黃色馬甲示威活動中,一面寫著“麻煩製造者來了”的標語和信號旗被展示出來。上週六,數千名身穿黃色馬甲的抗議者從巴黎東南部塞納河畔的法國財政部大樓出發,開始了他們為期一年的經濟正義訴求,並將退休改革列入了他們的不滿清單。 (美聯社照片/弗朗索瓦森)

歐盟憲法的意外挫敗

正值壯年的德斯坦亦不甘告老歸田,卸任總統後仍熱心參政,重新循多姆山選區晉身國會,又於1989年當選歐洲議會議員,並一直擔任奧文尼地方議會議長直至2004年為止。德斯坦又繼續投身歐洲一體化事業,1992年大力推銷《馬城條約》落實發行歐元。2002年其又擔任起草《歐盟憲法條約》會議的主席。然而當條約於2005年在各國舉行公投時,竟先後於德斯坦家鄉法國以及荷蘭被否決。布魯塞爾的官僚終於在修改歐盟政府架構後,方以《里斯本條約》形式於2009得到通過。

《歐盟憲法條約》的意外挫敗,正正顯示以德斯坦為首的政治精英與歐洲平民的距離,而德斯坦自70年代擔任總統,一直塑造為「公民總統」的親民形象,最終也擺脫不了其精英思維及色彩。其在2005年公投失敗後,更直言憲法條約被法國選民否決,是錯誤並且必須遭改正,更顯得其精英傲慢在卸任總統後三十年有增無減。當布魯塞爾充斥着德斯坦般的貴族精英、職業政客、技術官僚,脫離民情一味閉門造車,毋怪歐洲的疑歐民粹風潮在里斯本後冒起得更急更快。

2017年馬克龍擊敗疑歐派的瑪麗勒龐,以39歲超越德斯坦成為史上最年輕總統,更被吹捧為歐盟救世主。然而其投行出身與德斯坦同樣就讀貴族學校國家行政學院,亦注定其精英主義風格。馬克龍任內同樣日益脫離群眾,強加緊縮政策加徵燃油稅觸發黃背心運動,以警隊強硬鎮壓也不得人心,反衍生更多警暴及種族矛盾,歐洲建軍等諸多雄圖大略亦被批評為過於急進。德斯坦的逝世正好為馬克龍作前車之鑑,但當年德斯坦至少還有密特朗頂上,今日法國以至歐洲的處境,明顯比70年代更為凶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