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風景.一】與導盲犬闖台灣 視障女孩:終於可盡情放狗

撰文:伍麗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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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翠的山,深藍的海,火紅烈日,風夾雜鹹鹹的味道,迎面而來是度假的氣息。風光如畫,但在他們眼裏只有光與影,黑與白,如果看不到世界,旅行還有什麼意義?子倩牽着導盲犬出走台灣,那裏有大片空間讓狗狗暢快地跑,彌補香港未能盡興放狗的遺憾;睿知深受失明困擾,但運動令他重拾人生,走上四姑娘山的一刻,他發現世界很大;Ronna無懼學校的誤解,堅持帶弱視兒子探索世界,繃緊的親子關係藉旅行得以撫平。當旅行已成為我們逃離高壓生活的不二選擇時,我們不妨聽聽視障者如何看待「出走」這回事。(此為視障者出行系列之一)

子倩很愛笑,說話簡潔直接,如果不是牽着導盲犬,大概不會察覺她是一個失明女孩。她愛出門,每天帶着狗狗四處走,這裏行行,那裏逛逛,未必有想去的地方,但就是喜歡人狗相伴,走在路上的感覺。狗狗叫Yoyo,在台灣出生,自小已被訓練成導盲犬,不會亂吠,不太理睬人,彷彿有自己的世界。

子倩喜歡旅行,有時是去交流,有時跟家人自駕遊,每次上車總是倒頭大睡,下車便拖着家人朋友,「看」早已安排好的風景。她常常想,如果跟Yoyo「出走」,旅行會否不一樣。後來,她向視障朋友耀允提到這個想法,沒想到耀允也感興趣,兩人一狗的出行方案很快便落實。第一次在沒有健視朋友帶領下出遠門,難免忐忑不安,考慮到距離、語言、對導盲犬友善與否等因素後,她們選擇了台北作為試點。「Yoyo的寄養家庭在台灣,若有什麼問題,也有台灣家庭打救我們。」此行的另一個目的,是帶Yoyo重回故地,看看久未見面的寄養人。他們將Yoyo送到香港後,一直只能透過Facebook關注牠。

兩個女孩牽着導盲犬同遊台灣,體驗迷路、找路的刺激,也感恩沿路遇心人的幫忙。(受訪者提供)

兩女一狗遊台灣

八日七夜,她們去了貓空、北投、十分、淡水等熱門景點,雖然中途不斷繞路迷途,但想去的地方倒也沒有錯過。「很少人去八日台北,大家也覺得太長。但我怕找不到地方,人家一日去三個地方,我們只去得一個半個。」事前,她們上網找資料,直至訂好機票住宿,她才告訴家人。「我沒有告訴太多人,怕大家指指點點潑冷水,聽完自己也不敢去。」

在香港,與導盲犬出外旅遊的例子並不多,一來事前準備工作煩瑣,二來出遊花費昂貴,三來照顧狗隻頗花時間,而且不是每個地方都歡迎導盲犬。「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去旅行,帶着Yoyo當然很好。如果跟健視朋友出門,怕浪費大家時間,我也不好意思帶Yoyo同行,畢竟去旅行的時間比較寶貴,要用在對的地方。」早於出發前半年,她便帶Yoyo做抽血檢查,證明牠的狂犬病抗體數值足夠,之後為牠辦理出入境手續。

出發前兩三日看一次獸醫,領取漁農自然護理署加簽的文件。「這些都是錢,一千一千(元)起跳,帶一隻狗等於帶多一個人。」回程時,她同樣要預留時間看獸醫取報告,找當地檢疫部門加簽。

烏龍事也是樂事

異地的時光過得特別快樂,她們前一晚計劃行程,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吃過早餐餵飽Yoyo,臨近中午才施施然出門。僅餘一成視力的子倩雖然看不清楚,卻對周遭的環境感到好奇,「人在異地,連睇棵樹都靚啲」。

搭纜車到貓空玩,纜車站職員看到兩人一狗,會心一笑,為她們安排玻璃車廂。兩人興奮極了,子倩隱約看到沿途有很多樹,視力稍微好一點的耀允幫忙拍照,她們回來看照片,才發現擺了烏龍。「我睇細節不清楚,只睇到個天有少少暗,下面有些樹。後來,我才發現那些不是樹,是纜車玻璃的貼紙。我仲以為好靚,真係好低能。」以往出遊,健視朋友不時提醒她們周遭有什麼景象,捉着她們的手摸一下。她如法炮製,看到植物便摸,豈料摸到不少泥土,雙手弄得髒兮兮。

類似的滑稽事還有不少,兩人一心到十分看瀑布,跟着Google的聲音導航,經過幾道橋,聽到水聲,以為到了目的地,拍下許多照片。回到香港後,放大相片看,才知道還有一段距離才到大瀑布。位於平溪線的十分是放天燈的勝地,兩人躍躍欲試,但忙碌的店員沒有察覺到她們是視障人士,匆匆取來天燈,着她們寫上祝福字句。兩人自小都是學點字,不太懂得寫中文,結果字體寫到不倫不類,但踩着火車軌看着天燈飛起,卻有滿滿的快樂。

在十分放天燈時,不諳中文的子倩在沒有人幫忙下草草寫上祝福字句。(受訪者提供)

尋路過程刺激好玩

沒法眼睛去旅行,還常常錯過美好風景,但她說不要緊,最重要是過程充實,「搵路的過程幾刺激好玩,平時有人帶,只會跟着行,但自己出門則有機會認識當地人。在台北十分的商店購物時,店員見我們拿着很多東西,建議把東西寄放在店裏。後來我們回去,他又問我們餓不餓,我們提出想放天燈,他便帶我們到放天燈的店,他還提醒我們幾點有火車,待我們上了火車,更打來問我們是否安全。」

台灣人的友善,令子倩受寵若驚。她為這趟旅程,特地準備放大鏡,最後竟然用不上。因為每次到餐廳,店員不僅送上餐牌,還把餐牌內容讀給她們聽。

我跟朋友都不是那種第一眼睇上去似視障的人,台灣人不會覺得奇怪或覺得你唔似,反而香港人會露出懷疑的表情,甚至來試吓你,在你面前『揚』吓手。
子倩

她又指,香港的餐廳不太歡迎導盲犬,有時跟朋友外出吃飯,事前打電話到餐廳訂位,一提到有導盲犬,餐廳便說已滿座。「台灣的餐廳普遍很歡迎導盲犬,香港的餐廳有時會拒絕我們,說動物不能進餐廳。那些前線阿姐可能不太了解,跟她好聲好氣解釋也未必有用。」 Yoyo的頭垂得低低,安安靜靜地伏在地上。

去公園自在地放狗

Yoyo是拉布拉多犬,2016年來到香港,是子倩的最佳拍檔。牠從來不吵不鬧,出門被撞尾巴被踩也不吱聲。子倩待牠如同親人,即使旅行亦不忘抽空帶牠到處遛遛,紓緩連日來的奔波勞累。

「那天下雨,但我們還是想去大湖公園放狗,香港即使有這麼大的公園,也不能放狗。為何人家的公園可以放狗之餘又很乾淨,香港的狗公園卻那麼髒?我們問過寄養家庭,她說台灣大部分公園都可以放狗,連我們去的台灣藝術大學也可以。如果在香港大學放狗,我相信不夠十秒便有人過來截住我。」資料顯示,康文署轄下有44個寵物公園,分布全港18區,但並非全部都是24小時開放,部分面積更只有百多平方米。

想起Yoyo在公園內奔跑,玩到渾身是泥,子倩忍不住笑起來,說旅行真好,「有嘢食有嘢玩,可以認識不同的朋友,又不用麻煩別人,還有Yoyo陪我一起玩,真的很開心。如果兩個視障人找一個健視人帶,他(健視人)可能會覺得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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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刊載於第124期《香港01》周報(2018年8月13日)《看不見的風景──視障者出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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