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7武統年」不該是賴清德「本土化製造」的政治結果
戰爭在台灣從來不是突如其來的議題,而是一個被反覆召喚、反覆重組的政治想像,近年來的轉折,並不在於哪一次演習或哪一筆軍購,而在於戰爭開始被制度化談論,被時間化標記。最近台灣內部同時出現的兩個現象,正好勾勒出這條軌跡:一是台灣政治大學成立「兵棋推演學院」,首度將兵推正式納入學術體制;二是賴清德再次高舉「2027」這個年份,指稱北京以完成武統準備為目標,台灣必須做最壞的打算、做最好的準備。
如果只把這兩件事當成並列新聞,就會錯過此間的結構意義,問題從來不是「2027會不會打」,而是台灣社會正如何被引導去接受一個前提:未來的政策討論,必須以戰爭為預設情境,而時間也同步被用來壓縮本就有限的政治選項。
政大兵推學院的成立,表面上是學界對現實的理性回應。兵推向來被描述為和平研究的一環,是為了找出制度弱點、補強社會韌性、培養危機管理與戰略判斷能力。這樣的說法,可以說無可反對。然而,制度化也從來不是中性的,當兵推在台灣漸漸成為「顯學」,戰爭也就自然從極端情境,被轉化為可被演算、可被教學、可被管理的常規政策場景。
換句話說,和平已不再是預設值,成了需要額外證明的一種狀態。
更現實的一面是,兵推在台灣還不只是一套「求真」的工具,連參與其中的台灣立法委員、台灣海軍二級上將陳永康都不諱言,有些兵推的功能,是為了凸顯不足、爭取資源。陳永康之言,不過是打開天窗,說白政策運作的常態。問題在於,當兵推的語言進入公共空間,便同時替軍費擴張、制度加碼提供了一套看似冷靜、實則高度政治化的論證框架。是以,一旦風險被有意量化後,後續的資源動員就顯得理所當然。
就在戰爭想像被學術化的同時,「2027」也被快速政治化。賴清德日前在國安高層會議後指出,北京以2027年完成武統準備為目標。賴清德在接受外媒訪問時,也強調不論解放軍時間表如何,台灣都必須先做好最壞情況下的最佳準備。儘管台灣總統府隨後澄清,這並非宣布「2027就是武統年」,只是援引國際報告分析。然而,在政治傳播中,「援引」與「背書」的界線並不清楚。當這個年份由台灣最高層峰說出口,實際上就完成了「本土化」,成為可被反覆使用的政治符號。
因此,「2027是不是武統年」其實是一個被錯置的焦點。真正的問題是,這個年份正在台灣內部發揮什麼作用?答案其實很清楚,民進黨政客正一手把安全敘事,與選舉時程和政策動員進行包裹捆綁。攤開可見的台灣政治期程,2026年是地方大選年,2027年被塑造成台海風險高峰,2028年則是台灣總統大選。回應政治現實面,當威脅被描述為迫在眉睫,台灣內部辯論自然被要求讓位於「一致對外」,連帶高額國防預算與權力集中,也就更容易取得正當性。
在這樣的結構下,諸如「賴清德高舉2027武統論,2026抗中牌又來了?」的警語,已在部份台媒的質疑聲下發酵。
與此同時,北京的迅速接球並不令人意外。如見國防部隨即批評賴清德煽炒軍事威脅、販賣戰爭焦慮,指其「備戰」是為「台獨引戰」找藉口,並拋出「兩岸實現統一是台灣永保太平的最好選擇」。這套回應儘管老調,但台灣社會應該要能讀懂這般回應的目的:這並非是要喊話已經不可能聽進去的民進黨政府聽,而是要重新定義問題,把重心擺回來,即把台灣以防衛準備作為挑釁之實,把焦慮責任反推回台灣,並把安全議題簡化為政治立場的選擇題。
無怪乎,當2027武統倒數的敘事成為台海前景的主旋律,相關的安全討論就只會走向單一方向,就如民進黨把備戰視為唯一負責任的態度一樣,而任何對成本、效率、替代路徑的追問,都可能被解讀為削弱己氣、投降或叛台。問題在於,這樣的時間鎖定,並不能真的提升安全,歷史可鑒,任何一場的衝突風險,並不一定沿著某一年份發生,舉凡灰色地帶行動、誤判與突發升級,都可能讓這類「倒數」變成一種心理安慰而已,與什麼戰略優勢都無關。
是以,把政大兵推學院的成立,與2027武統論述的升溫放在一起看,可以看到台灣正在同時完成兩種「提前進場」。一種是知識上的提前進場,透過學術與方法論,把戰爭變成可被管理的公共議題;另一種是政治上的提前進場,透過年份化與倒數,把政策選項綁定在迫近的時間框架之內。兩者交織,讓台灣社會在戰爭尚未發生之前,就先進入半戰時的心理與治理狀態。
真正值得警惕的,不是做最壞打算本身,而是整個台灣被政治化,只允許一種未來想像。當「2027武統年」被賴清德政府「本土化」製造,成為一個可以動員選票、預算,乃至動員社會服從的通關大白話,台灣需要推演的,就不是解放軍的行動路徑,而是自己如何在倒數的語言之中,去保有急速凋零的公共辯論與理性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