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評蓬佩奧是不夠的　中國尚有未竟之事

在美國，對華政策的制定牽涉學界、國會各委員會、政府各機構各部門的協作，但發表涉華言論則隨意的多。有人偏溫和，有人偏強硬，有人邏輯清晰論述嚴謹，也有人口無遮攔毫無根據，而激進派當中也分為親華的所謂「抱熊派」（panda-hugger）和反華的所謂「屠龍派」（dragon-slayer）。在這些言論中，現任政府高官和國會議員則因其身份的特殊而受到更多關注。

以這屆美國政府而言，國會裏最常發表涉華言論的無疑是克魯茲（Ted Cruz）和盧比奧（Marco Rubio）這兩位共和黨聯邦參議員；而政府中則無人可出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之右，即使是數次高調發表涉華演講的彭斯副總統（Mike Pence）亦無法與之相比。

美國國務卿再批中共

就在10月30日，蓬佩奧在紐約參加哈德遜研究所（Hudson Institute）舉辦的活動上發表演講，整段講話基本皆是談及中國。

蓬佩奧稱，「今天，因為有特朗普總統的領導，我們終於開始認識到（中國）共產黨對美國和我們價值觀的真切敵意」。他繼續表示，「我們與中國人民有着長久而珍貴的友誼，直到今天亦是如此」，但中國和統治中國的政權卻「不可同日而語」，「中國共產黨是一個馬克思列寧主義政黨，他們以鬥爭和全球爭霸為目標」，「中國共產黨正在為中國國民和世界提供一種完全不同的治理模式——列寧式政黨統治一切，所有人必須聽從共產黨精英的意願。這不是我想要的未來，也不是熱愛自由的中國人民所想要的未來」，「我們（中美）制度當中的根本差異不能再被忽略，這些制度差異對美國國家安全造成的影響更不該被忽略」。

對於蓬佩奧這番針對中國的主觀言論，中國官方的反應是可想而知的。

《人民日報》於11月1日刊佈《遠離文明 暴露虛偽》的「鐘聲」署名文章，痛批蓬佩奧「以其慣用的欺騙、潑髒水伎倆，攻擊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妄稱中國挑戰美國乃至全世界」，「徹頭徹尾的造謠、污衊和抹黑，充分暴露其根深蒂固的政治偏見和陰暗心理」，「偏執地大搞意識形態對立，不能容忍中國選擇符合國情的發展道路」，「口口聲聲表示希望中國繁榮進步，表示美國不尋求與中國對抗，但總是對中國內政進行無端指責，完全沒有對他國的尊重，顯示出遠離文明的虛偽本性」。該文同時呼籲，「在中美關係的關鍵階段，任何挑釁言行都是錯誤的甚至危險的。相互尊重、求同存異才是中美兩國應有的相處之道」。

在11月1日的中國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上，發言人耿爽在針對蓬佩奧的這次講話回答記者提問時，也給與了類似的答復。

蓬佩奧細微的策略轉變

應該說，從宣稱中共對美國和美國價值觀「抱有真切敵意」（truly hostile），到抹黑中共為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而堅持的一系列「鬥爭」，再到控訴中共尋求「全球爭霸」，乃至宣揚「中美制度差異會對美國國安造成影響」，蓬佩奧國務卿的這些表態都是值得批評的。很大程度上，也折射了部分美國人士的真實想法：對中共抱有敵意、錯誤理解中共所言的「鬥爭」、執着於延續美國的全球霸權、對不同的制度沒有任何包容性等等。這些偏見與挑釁心理，也是中美關係日益滑向不可控的危險境地之重要原因。

不過，相較於他以前就南海局勢、5G通訊設備普及等事務上對中國的無端指責，蓬佩奧10月30日的這番講話是相對「高明」的——這種試圖區分中國人民和中共的說法，讓人聽到了一些美國之音的口吻。這是過去幾十年來美國政府宣傳其對華立場時一貫的說法。雖然事實上美國政府直到今日仍舊是說一套做一套，當下對中國留學生、中國訪美學者、乃至美籍華裔科研人員的審查和針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但是，暫且不論其真誠與否，這種「黨國分明」的宣傳，對世界大多數國家的聽眾而言，無疑都是有效的。進一步地說，以這種理由向中共發起輿論攻勢，即使是對部分中國國民，也是有效的。

無獨有偶，中國駐美國大使崔天凱10月28日出席喬治·布殊美中關係基金會舉辦的「美中關係四十周年」研討會時，在講話中也談到了「黨國關係」的問題。

崔大使表示，「中國的執政黨中國共產黨，在近百年的奮鬥中始終代表和堅定維護中國人民的利益，為中華民族的獨立解放、富強復興作出了巨大犧牲，創造了舉世矚目的業績，得到中國人民的深厚信任和衷心擁護。否認這一切，就是否認百年中國歷史。企圖割裂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是對全體中國人民的挑釁。一方面聲稱希望看到中國成功，另一方面卻企圖抹黑和推翻帶領中國人民走向成功的核心力量，實屬偽善和無理之至」。

或許，正是崔天凱的這番表述，為兩天後發表演講的蓬佩奧提供了靈感。

以聽眾能接受的方式講好故事

對包括不少中國內地國民，以及港澳台乃至國際社會大部分人而言，「黨國不分」這個問題，是需要中國官方給出說法的。畢竟，一個人黨國不分，這在現代全球多國看來，都是愚昧和落後的象徵。

事實上，《人民日報》11月1日的那篇文章，已經在一定程度上給出了能被接受的說法。該文提到，「中國發展得好不好，中國治理得怎麼樣，近14億中國人民最有發言權，世界上的正義之士自有公論。新中國成立70年來，中國人民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走出了一條適合中國國情的發展道路，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偉大成就。中國已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8億多中國人實現脫貧，擁有世界上最大規模的中等收入群體，經濟增速在世界主要經濟體中位居前列，連續多年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位居世界第一……無可辯駁的事實充分證明，這是一條符合中國國情的正確道路，是一條對世界發展具有深刻啟發和借鑒意義的道路」。

這都是沒錯的。大約一個月前的那場建國70週年慶，讓即使最自由派、一貫批評中共的知識分子也由衷地為中國在過去70年間所取得的成績而自豪，而這與中國共產黨的治理和道路選擇有着密切關係。從這一點上，這個連續執政70年、執政成績卓越的百年大黨，絕對有着人民的支持。而從現實主義角度考慮，今天的中共和中國確實是密不可分的。

問題在於，這套言語說給親身經歷了國家發展歷程的內地國民聽，是可以被理解的。但是講給港澳台以及海外不認可中共的華人聽，就會有抵觸心理；遑論講給外國人聽？這都是中國外宣做的很不夠的地方。

恰如中國內地和香港對於今夏以來的香港社會運動有着有如「平行時空」一樣的認識差異，不同的聽眾有不同的價值觀、不同的理解習慣、不同的審美觀，面對這些不同，也就需要一如孔聖人因材施教一般，講述不同的故事。

過去幾十年來，中共致力於改造愚昧的國民文化，致力於國家工業農業國防和科學技術的四個現代化，致力於經濟建設，致力於尋求獨立自主的外交道路……這些都是偉大的鬥爭。但針對「如何講好中國故事」這個「鬥爭」，過去並不是優先事項，而今卻是時候提上日程了。

宣傳工作是必要的。在過去幾年來，我們也確實見到中國在這方面的明顯進展。無論是各官媒在面對國民時的口吻、對主旋律的打造，還是中國在電影、動漫、綜藝節目等領域所取得的成就，這都是有利於「講好中國故事」的。但對港澳台海外華人（以及國內的異見人士）和國際聽眾而言，或許有必要聽到官媒不那麼針鋒相對，而是以西方式「講故事」的方式娓娓道來？又或許，有必要聽到一些非官方的、更為中立的聲音，避免「喉舌」的質疑？

言而總之，如何為中國的政制現實和中共的治國經驗找到配套理論，再輔以配套宣傳，乃至最終成為中國軟文化實力迸發的重要一環，這些領域的「鬥爭」都還路遙遙其修遠兮。

所以蓬佩奧的言論，應當遭到批評，但中國也該藉此督促自己，講好中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