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唐詩詠入TVB因性格屢撞板 遇戲劇大師放下包袱:佢鬧我垃圾

撰文:游大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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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四那年,看了陳可辛執導的經典港產片《甜蜜蜜》(1996),當中最動人的一幕,是李翹(張曼玉飾)在停屍間見到背脊上的米奇老鼠紋身後,就知道在紐約的唯一親人豹哥(曾志偉飾)死去了,緊隨其後的近鏡,清楚拍下張曼玉先發呆,再傻笑,最後淚水在眼眶凝住的轉變,一鏡到底,沒有對白,只憑表情和眼神表達悲傷。當年透過細小的電視熒幕看到這個畫面,震撼至深,從此認定:要評價一位演員懂不懂演戲,首先要看眼眸裏盛載多少情感、是否真摯。

二十年後,「全港首套4K全實景劇集」《不懂撒嬌的女人》在無綫推出,湊熱鬧看了幾集,劇情舖排不甚了了,倒是給飾演凌禹勤(Cherry)的唐詩詠嚇了幾跳,無論鬧爆「Mall姐」宣萱的那一幕,還是在台南與「Saving」王浩信合唱《陪着你走》後情不自禁親吻起來,不管喜怒哀樂,她雙眼散發出來的光芒,還有她講對白時的語氣運用,令我忍不住問自己:點解以前冇見過呢個唐詩詠嘅?於是乎,我在facebook專頁寫了一篇短文,讚賞幾句,沒料到唐詩詠竟然親自留言回覆,才知道她參演《撒嬌》前曾飛到馬來西亞參加法國戲劇大師Philippe Gaulier的演技課,同年她終於憑這個角色奪得無綫視后,時為2017年。

三年後,盛夏七月,機緣巧合之下,唐詩詠答應出席自己有份參展的「動戲‧童迷香港藝術計劃」活動後,現身《講畀大東廳》接受訪問。見面當天,疫情還未出現第三波社區爆發,我和攝影師選擇在大館裏的花崗岩石牆下一隅錄影,身為一線花旦,唐詩詠完全不介意熱死辣辣,一同坐在帆布椅上,聊足40分鐘,從當初為何由模特兒變成無綫藝員,到因為性格不擅表達而懷疑自己入錯行,到近年經過大師「點醒」之後,逐漸放下包袱,成為今天的「唐詩詠2.0」,她都願意分享。唐詩詠承認,所有轉變的開始,是因為在課堂裏遇上Philippe Gaulier,我好奇這位法蘭西白頭佬說了甚麼話令她開竅,拆下圍牆,她坦言是對方的連番責罵:「第一堂,已經畀佢鬧足15分鐘,佢鬧我垃圾,叫我躝!」

主持、撰文:游大東

短片、剪接:呂志豪

攝影:葉志明、呂志豪

特別鳴謝:楊詩敏(蝦頭)

那次網上專訪之後,等足三年,終於可以和唐詩詠面對面詳談。盛夏卅多度的高溫,我們坐在中環大館的花崗岩石牆旁邊的帆布椅上,由人生講到演技,再由演技說回人生,談了足足40分鐘,足見這位曾被網民推舉為「最GFable」的無綫視后,一點明星架子也沒有,相當隨和。(楊詩敏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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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個爛Gag。

幾年前,唐詩詠仍未接拍《不懂撒嬌的女人》,鏡頭前她是一個獲網民力捧的「最GFable女藝人」,但鏡頭後卻是個「不懂溝通的女人」!

父母自細已分開,又沒有兄弟姊妹,少女時代的唐詩詠總是處於孤獨狀態。「由細個開始,都唔係好識同人溝通,因為唔係好需要。」再加上另一個「致命傷」,她為心房豎立的黃色大門愈來愈多。「嗰個年代好少人箍牙,所以我就會成為一個異類,所以由細個開始,我就好怕人哋嘅眼光。但上天又好奇怪,佢要我做幕前,於是成日覺得,個天係要我去克服一啲嘢。」

1999年,已是高中生的唐詩詠開始擔任兼職模特兒,翌年跟余文樂和蔡卓妍(阿Sa)等齊齊參演香港電台電視部製作的劇集《青春@Y2K》,銀色旅途正式開始,之後試過拍戲演配角,又繼續當模特兒。及至2003年,唐詩詠獲錢國偉賞識,參演他監製的青春劇《當四葉草踫上劍尖時》,過了沒多久,她便收到大台送來的藝員合約。

「做Model唔需要講嘢,又賺到錢,好好呀,但去到就快約滿嘅時候,廣告收入已經開始少,當時真係都會諗,呢邊賺唔到錢喎,咁啱拍完《四葉草》之後TVB又搵我,完全冇諗過嘅情況下就決定試,所以初初入去嘅時候係好辛苦!」一個入世未深而且不擅溝通的女孩子,置身弱肉強食、人際關係極端複雜的機構裏,撞板是肯定的了。

因為父母離異,加上箍牙的陰影,年少時總被視為異類,又經常遭別人取笑,唐詩詠承認這些經歷令她不擅跟別人溝通,亦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自己,漸漸成為不能說的心魔,影響工作狀態,直至四年前遇上法國戲劇大師Philippe Gaulier之後,她才懂得要放下,不再自責和自卑。(呂志豪攝)

加入無綫後迷惘10年 自揭處世之道:我要再假啲!

「咁都冇辦法,我覺得呢啲板就一定要撞㗎喇!」唐詩詠這句話的意思,並非純粹指涉跟自身利益有關的事,而是心靈層面上,曾經承受因為別人虛偽所帶來的衝擊,那怕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必然引起談論,但仍然受過傷害。「我覺得自己幾幸運,冇遇到啲好大嘅事,撞板撞到最應嘅,可能係一啲我以為係朋友嘅人,原來唔係朋友,可能佢哋同你講:『你得㗎!』轉個頭就同其他人講:『黐線㗎,兩年後唔見佢啦,佢做唔到㗎喇!』雖然未係好深交,但始終識咗好多年,所以都傷心。」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當分不清誰是敵人的情況下,唐詩詠開始變得害怕,「好驚做錯嘢、講錯嘢,會畀人捉住(痛腳)。」自我保護意識啟動後,自己最真實的情感得再隠藏多一點,她用五個字概括加入TVB最初10年的心態:「我要再假啲!」

唐詩詠對2016年的進修體驗念念不忘,就算被鬧到喊,內心依然高興,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我啲朋友話,我每次講番呢段經歷,雙眼都係發光,亦令我發現,原來喺舞台演出,同埋拍劇有好大分別,就係喺舞台演出,我當下嘅感受好真實,同埋會留喺你個心入面好耐。」(葉志明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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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馬來西亞返港之後不久,唐詩詠便加入《撒嬌》劇組,她嘗試用新方法演繹凌禹勤,結果演技大爆發,獲觀眾讚好,亦成為2017年的視后。「我自己都冇諗過拍攝嗰一刻,個Energy(釋放能量)係可以咁樣,我只係知我拍之前就係啱啱上完堂,所以我覺得台上老師畀到我嘅嗰樣嘢(放下包袱),我帶咗落去(片場)。」(資料圖片)

飛馬拉上演技課 被白頭佬鬧足15分鐘

將問題擱在一旁,不等於它不存在,常言道演技講求技巧,更在乎有沒有信心,要演得好,不如活得好,想活得好,就先要處理堆積如山的「心債」。

四年前,唐詩詠開始意識到自己有問題,在偶然的機會下遇到生命引導者 ── 花了三千港元,飛往馬來西亞參加法國戲劇大師Philippe Gaulier的Bouffon(丑角)演技課,歷時一個星期,上堂時間朝八晚五,上半場是遊戲和練習,比如跳繩和拋波,老師會細心觀察學員的狀態,下半場才是戲劇工作坊,有單獨和群體演出訓練,最後更有現場觀眾欣賞表演。這位法蘭西白頭佬素以嚴厲教學見稱,但也同時以獨特幽默感,讓學生不斷在挫敗中,繼續帶著勇氣站在台上,積極嘗試,尋找自己的方式,找到創作表演的愉悅和自由,顯現演員真正的美麗。話說到此,也可以想像到唐詩詠在上堂期間吃過不少苦頭了。

「簡直係一場災難!」她說,走進課室之後,她才知道其他同學都是猛料人士,包括她現時的老師甄詠蓓(Olivia)和金馬影后林嘉欣,「仲有嚟自美國嘅、澳洲嘅、馬來西亞嘅,第一堂見到佢哋,已經覺得:嘩,無論表演方法同埋形體,全部都係老師(級數)一樣!我嗰下個心怯到呢,我望住自己:我做緊啲乜嘢?從來都唔夠膽出去表演,但Olivia鼓勵我:『去啦去啦,你畀咗錢!』嗰下就覺得:係喎,都畀咗錢,梗係唔好嘥!」睇錢份上,鼓起勇氣,踏上舞台,一開口,就出事,老師叫她Shut Up,她無法接受,再嘗試講幾句,「結果佢足足鬧咗我15分鐘!我畀佢鬧到,喺個舞台度一路喊,但隔籬嘅9位同學繼續表演,佢哋冇理過我。」

四年前為了湊熱鬧看《撒嬌》,給飾演凌禹勤(Cherry)的唐詩詠嚇了幾跳,無論鬧爆「Mall姐」宣萱的那一幕,還是在台南與「Saving」王浩信合唱《陪着你走》後情不自禁親吻起來,不管喜怒哀樂,她雙眼散發出來的光芒,還有她講對白時的語氣運用,令我忍不住問自己:點解以前冇見過呢個唐詩詠嘅?(《不懂撒嬌的女人》劇照)

大師發火旨在拆牆 唐詩詠:打得爛先開到個心

由於衝擊實在太大,落堂後,唐詩詠反覆思考問題所在,「第二日再上堂嘅時候,我就開始好留意其他同學點樣上堂,我發現佢哋唔係嚟上堂,好Enjoy每個遊戲,我先知道,佢哋唔係要嚟拎一啲嘢,而係要(學習)喺嗰一刻點樣去享受呢個Moment。」至於演出時被罵,唐詩詠笑言曾經問過其他同學,很多人都說今時今日的Philippe Gaulier已收火,「我相信佢係要你Breakthrough一啲嘢,如果佢要鬧你,你肯聽,你就會留喺度,有啲同學試過畀佢鬧完之後走咗,冇再上堂,可能老師睇到你呢道牆,咁佢睇下打唔打得爛,打得爛、留低喺度,佢就會知道你會開放個心畀佢,好好學習。」

最終唐詩詠在課堂結束前獲得一次演出機會,她要扮演侏儒:「之前啲同學,如果表演得唔好,就要去左手邊,我就諗,唔係好想去喎,然後做咗一個動作,再靜靜雞行去右邊,啲觀眾就喺度笑,呢件事令我知道,表演唔係要去表演一啲乜嘢,而係個心,嗰一刻你諗到啲咩,做出嚟,觀眾感受到,覺得有趣,佢就會笑。」

返港之後不久,唐詩詠便加入《撒嬌》劇組,她嘗試用新方法演繹凌禹勤,結果演技大爆發,獲觀眾讚好,亦成為2017年的視后。唐詩詠承認,Philippe Gaulier對她的批評很有用,讓她放下積壓已久的心理包袱,到底是甚麼包袱呢?而就在她奪視后當晚,結果出爐後收到不少網民負評,其中一個批評,是指她向同晚奪得「最受歡迎電視女角色」的蔡思貝「黑面」,到底她怎樣面對網民的負評?以上問題,都在今集《講畀大東廳》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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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預告】

下一集《講畀大東廳》,唐詩詠繼續真情剖白,由友情說到愛情,再講到親情。唐詩詠承認自己不擅溝通,卻在無綫認識到絕世好姊妹 ── 經常「聽佢呻又陪佢瞓」的田蕊妮,到底她們的友情是怎樣建立?而阿田怎樣鼓勵和批評自己的演技?父母離異,令唐詩詠自小形成的性格缺點,如何影響她處理與另一半的關係?節目中,她罕有提及已離世的母親,更一度忍不住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