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準備自殺 牠抓門狂吠 少女靠小狗一路相伴對抗抑鬱

撰文:梁苡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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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鬱症,一個近年和我們相當接近的詞,身邊不時會出現抑鬱症患者,而且不少相當年輕。究竟,他們為何會走入抑鬱之路?路上的痛苦無助,我們又明白多少?

二十多歲的Yannes,正是個與抑鬱症與焦慮症對抗了七年的女生,她說是七年其實並不準確,她的抑鬱應該來得更早更早,應該由小學便開始。2010年起,在藥物及心理治療的幫忙下,才慢慢可以站起來,不過Yannes說,在這抗病的歷程中,最要多謝的還是她的小狗choco。今天她站出來分享自己的故事,是希望為其他的抑鬱症患者,帶來正面的影響。

在Yannes的世界中,Choco是知己,也是她生存的動力。(梁苡珊攝)

人們常說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對我而言,我與囡囡choco是互相依存,我們都只有彼此。沒了她,我根本不能爬起來;沒了她,我可能早就不在。

不是一句「睇開啲」能讓我爬出深淵

如果要形容抑鬱症,我會說那是個漆黑的無底洞,看不見曙光。像一隻不明的野獸會防不勝防偷襲我,人們說那只是我想像成的不開心,但一般會的情緒低落會如此失控嗎?它連我跟朋友聚會時都會偷跑出來,害我席間要衝到街角冷靜。一般的不開心又會洗不走嗎?我可是用了十多年去清擦傷口,以為它們已結疤,原來疤痕下傷口一直在發炎。名為「我」的個體會漸漸融化在這黑糊糊中,不是一句「睇開啲」,「樂觀啲」就能爬出來,回看過往的經瀝,我還不夠正面嗎?又或是,我爬出來又如何,這個世界根本不需要我。

抑鬱症可以有各種各樣的成因,壓力、遺傳,我的是源於童年。人生第一個記憶是媽媽帶齊行李,站在家門前,她跟我說去買點東西,但我知道這是藉口,記得我盡力抱住她,哭著對她說我會乖,別走別走,當時我三歲。後來我才從知道,當年爸爸生意失敗,媽媽剛好在外認識了新的男人,那時媽媽說什麼都不要,只要離開這個家,所以我的撫養權是直接交給爸爸的。之後因為爸爸要回內地工作,我先後住過婆婆、姑媽、嫲嫲的家,我是個人球,一個不被需要的人球。 最後輾轉到了太嫲家,我才可安定下來,不過「家」早已離我很遠。

我是單親又如何?我是個沒人要的小孩又如何?根本沒人可憐,太嫲家的人特別喜歡欺負我,要一個四歲的小妮子到廚房舀熱湯,以為小心翼翼就沒事,他們卻會刻意撞倒你;爸爸難得送我的「他媽哥池」,翌日就被他們打碎;太嫲家有位親戚愛玩氣槍,他試過用氣槍指著我。還有太多太多,每晚我就是哭累,入睡,醒來再繼續面對,無限輪迴。 終於撐到小學一年級那天,媽媽終於來接我回到我們原本的家。 媽媽的回來是因為在外生活不了,我與媽媽之間的關係可悲得只剩下錢。往後的日子,爸爸給我零用錢她一定來分一杯羹;我生病時不是叫我多注意身體,而是叮嚀我記得問爸爸拿錢;甚至我儲了兩年的零用錢,有一日都不翼而飛。我好像由人球進化成提款機。不過世上就是沒有最苦,只有更苦。八歲那年我被親戚性侵,鼓氣勇氣告訴家人,他們卻說這只是遊戲。好吧,反正我的人生就一團糟。

Yannes佈滿舊傷痕的雙手分別紋上重要的事,信仰及最愛的小狗。(梁苡珊攝)

只有痛才能證明我仍活著

不知何時起,我有了自殘的習慣,我也有過自殺念頭,但我怕死的痛苦,我是個連死亡都不敢的可憐蟲。不過,生存也不見得好過,一般人照鏡見到自己,我照鏡時恍惚只見一團霧,我是誰,我又是什麼,我有生存的價值嗎?只有痛,能證明我仍活著,證明我仍是一個人。起初我用指甲劃手臂,紅痕雖痛,但痛覺是唯一活著的證明。慢慢,這個痛不夠了,我開始鎅手, 看著一點點血滲出來,我竟然覺得沒那麼痛苦,好像我一直發洩不了的黑暗物質終找到出路。很快,這小小出口又不夠釋放它們,還有什麼比鎅刀還利,總不能拿西瓜刀,啊!玻璃,打碎的玻璃鋒利得使血痛快地流出,以身體的痛蓋過過往的痛。可笑地,因為焦慮症這個事事擔心後果的病,我的自殘一直都避開身體要害,生存至今看來要多謝心中的焦慮。

人生的轉捩點在2010年,被抑鬱與焦慮這對孖寶玩弄十多年,很累,心想既然我又沒有死的力量,看來面對它們是唯一的出路。輕微抑鬱症患者只採用心理治療就足夠,而藥物治療則對中度至嚴重的患者有幫助。 我選擇雙管齊下,不過兩個治療都很困難,食藥令我覺得「與眾不同」,一般傷風感冒服藥期有限,而我則好像望不到盡頭。

早期的心理治療又令我情緒更反覆,心理醫生透過藝術治療幫我找到自己的定位,又透過傾談使我回憶過去,每次的治療都使我不得不面對逃避已久的人和事,試問揭開傷痕,挖開傷口好受嗎?雖然後來情況有轉好,無底洞的黑色有變淡,但我仍是沒有向上爬的力,洞口只是另一場虛無,我就是一個不被需要,不被愛的人。

吃下這七彩顏色,醫得了身體,卻不一定醫得了心靈。(梁苡珊攝)

治療有效,但藥物跟心理治療只是能幫我面對過去,將來我又該何去何從?直到遇上choco,我才覺得洞口有人在等我。她是我現在的支柱,在她的身上,我感到被需要,被愛 。好有趣,每次我有事時,她都能感應,有次我關上房門準備自殺,她一直在抓門大叫,最後我不得不開門,自殺不成。又試過鎅手時,她衝上來用頭撞開那把刀。我哭時,她會淚汪汪的看著我,又或我傷心時,她都會伏在我腿上。就如今日訪問,她的手沒有離開過我手,像是跟我一起面對過往的經瀝。言語相通的人類不明白我,反而我倆間沒有言語,但又明暸彼此感受。

過去我沒能力面對,但如今我已經夠強大對抗抑鬱這回事,因為她,我一定要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