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走原居牛.二】梅窩牛 失業逼遷記(下)

撰文:趙曉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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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窩人很討厭梅窩牛嗎?歐瑞麟開始問身邊朋友、鄰居,也訪問他不相識的梅窩人,例如舉棍趕走牛群的人,那人卻說:「我只是嚇嚇牠們不要吃我的農作物,牛不知多乖多溫馴。」他又發現不少民居的門口放了水盆,原來是給牛喝水解渴的。前後訪問了30多人,他發現梅窩人其實都不憎恨牛,只是討厭牛屎,因為又臭又惹蟲。攝:李澤彤(此為逼走原居牛系列之二)

如果可以解決牛屎問題,是否就可解決人牛之間的衝突?他開始查找與牛屎有關的資料,鎖定以牛屎發電、驅蚊、施肥、造紙作為他的畢業作品。他要親自製作,便拿着一個桶一個鏟,跟在牛群身後收集牛屎。第一次跟牛,一隻母牛覺得他非常奇怪,上前阻止他走近,他不太理會母牛,低頭專心執屎。第二次跟牛,那隻母牛只定眼看着他,不再鳴叫也不再趕他走,牛群裏甚至有一隻幼牛主動上前舔他。牛群漸漸習慣有一個人跟在身後執屎,還不時上前跟他玩牛與牛常常玩的頭撞頭鬥力遊戲,一隻牛低頭靠近他,他感到牛在用力,但力度不會把他撞跌,便紮馬用大腿迎戰牛頭。有時他不夠牛屎用,便站在牛的屁股旁邊,等牛拉出新鮮牛屎。新鮮牛屎最乾淨,沒有蟲。

化牛屎為寶

牛群裏,他最喜歡那隻名叫七仔的牛領袖。「我有時在村裏看見七仔威風凜凜地走在前面,後面的牛群一字排開一隻一隻跟着牠,牠的樣子真是一個領袖來的,其他牛的牛角都是短或向內彎的,好像好廢,牠就最威,牛角非常長,而且向外彎,很有型。每次都是牠先站起來,其他牛才慢慢跟着站起來,體型較大的牛跟在牠身後,然後是小牛,母牛留在最後,牠們是有隊形的。如果七仔發現有些牛只顧吃草不願走,就會過去叫喚牠,或用牛角輕輕頂牠離開,你會看見牛群間是有角色、有溝通的。」

執屎執了一整年,他終於成功製作牛屎花盆和牛屎蚊香,也成功用牛屎來造紙和發電,他把製作片段放上網,希望觀眾如他一樣反思:牛雖然不再耕種,但牛真是沒有用嗎?就算表面最無用的牛屎也有它的用處,何況是牛?他認為,黃牛除了是農業文化的活見證,同時也是生態管理員,如八哥與牛背鷺喜歡停在牛背,牛拔草時會連蟲一起拔出,牠們便有食物了;牛也喜歡吃梅窩常見的薇甘菊,這是一種生長速度極快、經常覆蓋其他植物令其死亡的攀緣植物,連政府也覺得薇甘菊很難處理,但牛的嘴巴卻是薇甘菊的天然除草機。

每段化屎為寶的製作片段最後,都寫着「撐原地建牛棚」,他希望通過牛屎產品令更多人關心牛的居住狀況。在他搜集牛屎資料前後——2013年6月初,嶼南道發生八牛被車輾死慘劇,引起社會廣泛討論,當時梅窩一些護牛組織提倡興建開放式牛棚,希望在遠離梅窩市中心的地方興建牛棚,在裏面設水源、放牧草,且聘人照顧牛。這地方更可遮風擋雨,他們希望牛棚可吸引牛群前來休息,這樣,即使牛需要很大地方走動,牠們走動的路線也會離市中心遠一點。可是,方案最後不了了之。

梅窩的人與車預計會愈來愈多:梅窩兩幢公屋將於2018年落成,近700個單位將於8月入伙,而政府於今年6月公布「可持續大嶼藍圖」,預期「東大嶼都會」填海後將提供1,000公頃土地作發展用途,容納40萬至70萬人居住,整個大嶼山人口將由現時11萬,逐漸增加到70萬至100萬,而梅窩在東大嶼都會裏,是連接港島和其他島嶼的大嶼山交通出入口。面對如此大規模的發展,歐瑞麟認為人牛衝突會愈來愈嚴重,如果不想方法解決,牛群就是社區裏的計時炸彈,「這個炸彈會像2005、06年那樣再次爆發,而我之前做的產品或將來可能再用牛屎做明信片產品,也只是一些宣傳,令人留意到梅窩牛的狀況,但到底怎樣才可以幫牛?一個可行方案才是整件事的核心。」

開放式牛棚以外,梅窩另有一個帶牛上山的方案,提出方案的幾個梅窩街坊開設facebook專頁「梅窩牛牛都哪裏去了?」,經常更新梅窩牛群的近況。群組其中一個街坊Simon Cheung指,帶牛上山是希望把牛經黃公田帶上山,上山地點與梅窩市中心約半小時路程,而牛上山後的走動地方很寬闊,或可遠至蓮花山一帶。他希望牛在山上逗留半年,而另外半年是秋冬季節,牛雖然會回到平地,但通常在村內逗留,不會走到碼頭、沙灘一帶。Simon一再強調:「牛不是反對梅窩發展的籌碼,我們要為牛謀後路。」他希望在大量人與車湧來梅窩前可把牛帶到安全地方,令人與牛的生活距離拉遠一點。「不少保育人士會說牛有權住在這裏,人類霸了牛住的地方,但你不去思考解決問題的方法,當環境愈變愈差,牛就只有死路一條。」「梅窩現在討厭牛群的人只佔少數,但他們的怨氣是無法化解的,你怎樣改變他們?為何不退後一步,讓牛避一避,和民居保持距離?」

帶牛到哪裡?

近年除了把牛搬到山上的提議外,也有人提議把梅窩牛搬到索罟群島其中一個無人島大鴉洲,那裏並無任何公共交通工具可達。此前,梅窩牛曾被搬到狗嶺涌,也曾與西貢的牛對調,狗嶺涌的牛群後來走到大澳定居,而漁護署於2013年11月至2014年6月進行的大嶼山與西貢牛隻跨區遷移試驗計劃,後來因多個保育團體反對而擱置。

Simon希望即使把牛帶離市中心,牛也要留在梅窩範圍,至少,街坊仍可定時上山探牛,而梅窩牛也沒有搬到其他地區造成他區的人牛衝突。漁護署於去年夏季試行了一次帶牛上山,清晨把兩隻牛帶上山,兩天後的傍晚,牛已跑回銀礦灣沙灘,與夏季每晚都在沙灘休息的牛群會合,本來躺着的牛立時站起來,上前察看失蹤多時的同伴。Simon說梅窩牛群有個約定:夏天如在日間失散,晚上就到沙灘會合。他認為兩隻牛這麼快跑下山,是因為掛念牛群,如果山上先設牛棚等設施,可能會吸引牠們停留更久,可是:「漁護署說沒有資源,拒絕先改善山上環境。」

到底梅窩牛群何去何從?漁護署書面回覆本報查詢指:「本署正計劃把牛群引領到同區山上,以減少牠們於市中心逗留的時間。」 Simon表示漁護署將試行第二次帶牛上山,雖然仍未有任何改善山上環境的方案,但他們願配合再試,「試驗時隨時會有牛受傷,最聰明的方法是什麼都不做,但不踏出第一步就永遠沒有機會成功。」而漁護署書面回覆續指:「本署再分別於今年5月及8月兩次在當區關注牛隻的居民的協助下,嘗試將梅窩牛群引導至東灣頭,惟牛群已於同日返回市區。」

甘水容認為帶牛上山不可行,「早上帶牛上山,晚上牠們就走下來。你不懂得牛的意願,但他們確有自己的生活習慣,就像牛在晚上會覺得要回家了,但山上有休息的地方嗎?牛和人接觸了這麼久,牠們對人有感情,喜歡依賴人、親近人,你不能勉強牠們。黃牛是群體動物,不是單獨一隻可以生存的,而新居如果本來就有牛,牛群或會因為爭地盤而激烈打架,我們以前同一條村的牛,也要分開不同牛房。」他希望梅窩牛可以像從前一樣在梅窩有牛房,牛房前有空地,空地外可用牛屎做有機耕種,牛房可交由有經驗的組織來看牛、教牛,有時帶牛到山上走走,有時帶牛到牠們喜歡的海灘坐坐,而不同市民可以集資領養牛隻,定時前來探牛,拉近人牛之間的關係。「牛不能住在市中心是因為沒有人管理,牠們不懂人的規矩,才會像爛仔一樣四圍吃,所以我們要教導牠。」惟漁護署書面回覆指:「本署目前未有計劃以公帑圈養和長期照顧流浪牛群。」

歐瑞麟對帶牛上山或從前開放式牛棚兩個方案均有保留,「牛棚選址如果太近民居,未必適合,好像沒有解決任何問題,但牛棚是以牛的角度出發,為牛着想;而帶牛上山好像是幫人解決了問題,卻未必令牛有更好的生活,牛在山上不知走到哪裏,居民很難觀察牠們,牛如果生病受傷也很難及時醫治。或許更理想是把兩個方案結合,把牛棚、糧草、供水設施帶到梅窩不遠的山上,再嘗試慢慢改善?」

「其實每次帶牛上山失敗都證明了那裏沒有牛需要的東西,你可以繼續嘗試,但你每次都以牛的生命來做試驗,牠們可能跌傷,或有更嚴重的受傷。失敗了一次,就應該好好檢討,而不是一直重複去做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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