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唱K】藝術家社運中伺機奏樂:音樂與反DQ同樣重要

撰文:黃妍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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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遊行、集會被批評為行禮如儀,在社運場合唱歌更被指是「唱散水歌」、「唱K」。上周日台灣聲援香港的行動,卻是游擊音樂表演。社區藝術家吳文基(Eric)不禁疑惑,音樂,在社運中真的沒有意義嗎?
3年前的雨傘運動中,Eric和一班朋友組成「革命中的廿四小時」,收集故事然後寫歌。他曾經和支持佔領的前共青團媽媽聊天,又攻破了說要踢他下海的叔叔心防,他發現音樂原來可以讓人聆聽,而聆聽,原來已超越了是否有真普選。

遊行和音樂,近年都被視指作用不大,事實上這些又是否真的沒用?(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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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是把雙刃劍

8月20日的「聲援在囚抗爭者」遊行中,Eric在烈日和悶侷的空氣裏和許多人一起走着,忽然一陣口琴聲傳來——有個叔叔在高等法院前專注地奏着《撐起雨傘》。Eric想,終於有音樂了,就像是一種陪伴。但那天的音樂就只有這陣口琴聲,和終審法院前的一陣敲擊。Eric帶了支結他,但始終只是背着。

雨傘運動後,唱歌被指是「唱完就散水」,對運動毫無幫助,甚至被視為消解抗爭意識的「禍根」。Eric也覺得音樂是一樣很「霸道」的東西,「一定會聽到,如果用得不好可能會破壞氣氛。」他朋友覺得遊行當日沒音樂其實不錯,「他說夠冷靜,大家一致、純粹地行,很舒服。」

那麼音樂是否該在社運中完全消失?Eric說不一定。「選什麼音樂,在什麼時間去做很重要。」他說:「利比亞內戰也有人在彈結他,可能凝聚了本身很頹的人,讓他們想起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戰。」本身做社區音樂的他上周二還舉辦了一場講座,名為「不只是唱K——社群、社運音樂的充權」,重新梳理音樂在廣、狹義社運中的價值。

Eric說選什麼音樂、什麼時候用,都會影響音樂在社運中的效果。(黃妍萍攝)

雨傘時聽故事作歌療癒眾人 與藍絲大叔和解

3年前的雨傘運動中,他和朋友曾以音樂讓大家和自己都獲得力量。「當時現場的人都在呆着,不知道有什麼做,有警察來就起哄,沒有就看facebook,很悶侷。這太浪費能量了,我們就想不如做個『革命中的廿四小時』計劃,每小時聽一個人的故事,再作首歌。」

那段日子,他們聽到了前共青團媽媽對兒子的支持和對未來的不安、關注環保的女子因大家不分類的垃圾終會送到她在坪輋的家而悲憤……其中一位女子與各派理念都有些不合而無奈被排拒在外,她和他們談了三小時,「聽了(為她作的)歌後,她說很感動有這首歌講到她的東西。」

他們還曾經走到佔領區外唱歌,有次遇到一個叔叔三次走來大罵,說:「踢你落海就啱啦!」Eric嘗試和他說話,只換來粗言。最後他問:「你有沒有小朋友?」那叔叔竟回答了:「有。」

Eric心中一喜,繼續問:「你其實想兒子將來的生活如何?」

「我想他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

Eric終於找到溝通的窗,高興地逐點訴說:這輩的生活如何朝不保夕、佔領的很多都是年輕人,只想做到自己想做的事。叔叔沒再怒罵。最終Eric挨近,拍了他一下,他沒有縮。Eric開心地說:「原來我們想法這麼不同,都可以建立慢慢走近的關係。而且佔領者再不是他在電視看到最衝突的場面的人,而是一個肥仔,長頭髮、戴紅色眼鏡、聽他說話的人。」

「聆聽是一定要堅持的事」

他也發現聆聽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不一直想着反駁、說服,而是先聽對方的故事。「這是一定要堅持的事。」這些經歷讓Eric和朋友在廣義的社運中繼續前行。有成員後來在天水圍以劇場、音樂等形式連結街坊,Eric也到了西貢和一班政治取態屬「深藍」的舊漁民長者作歌。這次與「藍絲」的接觸同樣驚險——一開始大家相安無事,到要一起玩敲擊時,一個伯伯突然站起來大呼:「你們是不是佔中那班友?」Eric連忙說:「這裏又不是中環,我們只是來和你們作歌嘛。」再經社工勸說,伯伯才坐下來。

坐下之後,Eric慢慢聽到了他們的故事——昔日駛船至內地時被共產黨指嚇,回港又因建水塘而被逼遷……他終於明白他們變成「藍絲」的原因:「他們真的很辛苦才可以生存下去,當他們覺得我們在破壞社會,當然會罵。」

雨傘之後他一直覺得,無論大家追求什麼樣的未來,都需要聆聽不同人的故事。「梳理了矛盾,才可以想下一步:這些不同的人可否走在一起。」他說。「如果說這些伯伯反佔中,就不支持他們任何的東西,那便很恐怖。」

這些漁民的故事,你願意放下立場去聆聽嗎?(資料圖片/李澤彤攝)

社運與音樂互相補位

他和這班公公婆婆作歌,正讓更多人了解他們的故事,「有段時間本土派喜歡追本溯源,這班漁民在香港100年,但他們認同的和你不同,你是否要把他們排走?聽完他們的歌,或許大家關心的就多了這一班人。」

回到社運現場,在緊張的氣氛中似乎難以做到這種交流,直接彈奏歌曲也不是任何時候都適合。但Eric說:「委內瑞拉衝突有個人一直在前面拉小提琴,就像有人打前鋒有人守龍門,有多元的東西才可以互相支持。」

「這些(音樂和聆聽)未必直接可以反DQ。」他說。「但(和抗爭)同時做,社會會慢慢轉變。」

在佔領時有伯伯大罵Eric和一起唱歌的朋友,最後他們以歌回應,伯伯竟說:「OK!」面露笑容地離去。(受訪者提供)